第72章 谁为猎人,谁为猎物
第七十二章 谁为猎人,谁为猎物
午后的风带着一股暖意,吹过大长公主府后院的浣衣房。
却吹不散这里的潮湿与沉闷。
柳嫣如坐在一个小石凳上。
一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捶着自己酸痛的后腰,一边咳得止不住。
她咳得撕心裂肺。
瘦削的肩膀剧烈颤抖,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此刻更是惨白。
“咳咳……咳……”
“哎哟,你这身子骨,真是……”
旁边,一个老嬷嬷正在缝补衣物,她停下手里的活,递过来一个水囊。
“喝口水润润吧。”
“才从冷院出来没多久,就到这浣衣房当差,也是难为你了。”
这老嬷嬷是秦嬷嬷。
在大长公主身边伺候了几十年,府里下人都敬着她。
柳嫣如接过水囊,虚弱地道了声谢。
喝了两口水,气息才稍稍平复。
她用袖口擦了擦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
“多谢秦嬷嬷。”
“贱命一条,能活着已是万幸。”
秦嬷嬷看着她这副病恹恹的样子,摇了摇头,叹气道:“你也是倒霉。”
“不过话说回来,你在那冷院里待了那么久,听说当时都快不行了。”
“怎么如今看着,倒像是缓过来了?”
柳嫣如垂下眼帘。
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声音放得很低,带着几分后怕。
“嬷嬷有所不知……那时,我确实只剩半口气了。”
“府里的大夫来看过,都说我那是绝症,寒气入骨,药石无医,让准备后事了。”
她声音不大。
但在安静的角落里,秦嬷嬷仍听清了每个字。
“那后来……?”
秦嬷嬷果然起了好奇心。
柳嫣如眼中,适时闪过一丝光彩。
那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后来,我遇到一个游方神医。”
“她自称‘阿若’,是个很年轻的姑娘,可医术却神乎其神。”
她刻意停顿了一下,观察着秦嬷嬷的表情。
“神医?”
秦嬷嬷撇了撇嘴,显然不太信,“这京城里自称神医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不一样的。”
柳嫣如急切辩解,身子微微前倾。
“真的不一样!她没给我开苦药汤子,只用了几根银针,在我身上扎了几下。”
“我就感觉从骨头缝里冒出来的寒气竟然散了。”
“她说我的病根不在身,而在心,是心病郁结所致。”
“她总共就治了三次,三次啊,嬷嬷!我竟然就能下床了!”
“您说,这不是神仙手段是什么?”
她把“绝症”、“银针”、“病根在心”这几个词咬得特别重。
秦嬷嬷手里的针线活彻底停了。
大长公主为了圣上那日益加重的“痴傻之症”,已经快愁白了头。
满宫的太医,什么名贵药材都用遍了。
圣上的情况却时好时坏,最近更是愈发严重。
太医们私下里也说,圣上这病,恐怕是心病。
是神志上的问题,非药力可解。
“病根在心……”
秦嬷嬷喃喃地重复着这四个字,眼神闪烁不定。
她看着柳嫣如,又问了几个关于那位“阿若神医”的细节。
柳嫣如都按照沈知意教的说辞,半真半假地答了。
她只说那位神医行踪不定,自己也不知道去向。
只听她偶然提起,会去城南的“回春堂”药铺落脚。
秦嬷嬷没再多问。
只是沉默地继续缝补手里的衣物。
可柳嫣如看见,她的针脚,已经乱了。
玲珑坊的总枢纽内,烛火通明。
沈知意坐在主位上。
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
龙魁和红袖分立两侧,神情都有些凝重。
肃王倒台的喜悦很快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下一步行动的压力。
“天枢,大长公主那边……会有动静吗?”
龙魁有些沉不住气。
沈知意抬起眼,目光平静无波。
“鱼饵已经撒下去了。”
“现在,我们只需要等。”
话音刚落,有人敲响了密室的门。
一个“拂晓”的成员快步走进来,呈上一个用火漆封口的信封。
“主上,回春堂送来的,指名给‘阿若姑娘’。”
沈知意接过来,掂了掂。
信封很厚,用的是上好的鎏金纸。
隐隐透着一股宫廷特有的熏香。
她撕开封口,抽出里面的信笺。
信上字迹凌厉急切,带着久居上位的压迫感。
正是大长公主周鸢的亲笔。
内容很简单,恳请“鬼医阿若”即刻入宫。
为圣上诊治,报酬任由开口。
“成了。”
红袖低呼一声,眼中是掩不住的兴奋。
龙魁也咧开嘴,一拳砸在自己手心:“太好了!这老妖婆终于上钩了!”
沈知意将请柬放在桌上,脸上却没什么笑意。
她看着那份沉甸甸的请柬。
像是看着一张通往深渊的门票。
“鱼儿,是上钩了。”
她轻声说,“但接下来,不是请君入瓮,而是我们要主动走进那张网里。”
就在这时,她身后的那面墙壁,无声地旋开一个暗门。
萧景珩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换下了玄鹰卫的飞鱼服,只穿着简单的玄色常服。
但身上那股肃杀之气却丝毫未减。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神深邃。
里面翻涌着沈知意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他的目光最先就落在了桌上那份鎏金请柬上。
“这是什么?”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皇宫来的请柬。”
沈知意言简意赅。
萧景珩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几步上前,拿起请柬,快速扫了一遍。
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他将请柬重重拍回桌上,发出“啪”的一声闷响。
“不行。”
他吐出两个字,斩钉截铁。
“你不能去。”
整个密室的气氛瞬间凝固。
龙魁和红袖都诧异地看着萧景珩。
不明白他为何反应如此激烈。
沈知意也看着他,眉头微蹙:“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萧景珩的语气强硬得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皇宫是什么地方?那个皇帝……他的病,诡异得很。”
“你一个人进去,就是羊入虎口,我不同意。”
他的手,在身侧紧紧攥成了拳。
在玄鹰卫秘档室待了三天三夜。
让他比谁都清楚,皇宫对一个林家后人意味着什么。
那是全世界最危险的地方。
他绝不允许她独自去冒这个险。
“萧景珩,”
沈知意站起身,与他对视,“这是我们计划中最关键的一步。我必须去。”
“我说了,不行!”
萧景珩几乎是低吼出声,他上前一步,扣住沈知意的手腕。
力道大得让她手腕生疼。
他眼底是压抑的疯狂与焦灼。
沈知意被他突如其来的失控弄得一怔。
她看着他眼中那份不加掩饰的担忧,那份几乎要破笼而出的保护欲。
心中某个地方,软了一下。
她明白他在担心什么。
可她不能退。
“放手。”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我有我的打算。”
萧景珩的手腕僵住。
他看着她清亮而坚决的眼睛,胸口一阵烦躁。
他知道他劝不住她。
这个女人,一旦做了决定,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他慢慢松开手,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好,你要去,可以。”
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陪你去。”
同一时刻,皇宫最深处的御书房。
这里没有富丽堂皇的装饰。
只有一排排顶天立地的书架,空气里弥漫着陈旧书卷与墨香混合的味道。
那个白天里还在龙床上流着口水、眼神空洞的“痴傻”皇帝。
此刻正端坐于御案之后。
他穿着一身素净的常服。
宽大的袖袍垂落,露出一截干净而骨节分明的手腕。
他手中拿的,不是孩童玩物。
而是一卷来自“影阁”的密报。
密报上清晰记录着柳嫣如在浣衣房与秦嬷嬷的对话。
一字不差。
记录着大长公主府如何派人快马加鞭。
将一份鎏金请柬送到了城南的回春堂。
他看完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一个黑影般的老太监——高公公。
悄无声息地从他手中接过密报,走到一旁的饕餮纹三足香炉前,将密报投入其中。
密报遇火,瞬间蜷曲,化作一缕青烟。
御书房内,寂静无声。
许久,那个一直沉默的年轻帝王。
嘴角忽然勾起了一个弧度。
那不是痴儿的傻笑。
而是一种冰冷、带着几分玩味的笑意。
那双本该空洞的眼睛里。
此刻清明透彻,深不见底。
他拿起桌上一枚黑色棋子,轻轻落在棋盘上。
“啪嗒。”
清脆的落子声,打破了满室的死寂。
他对身边的高公公淡淡地开口。
声音清越,却带着一股与他年龄不符的沧桑与凉薄。
“鱼儿,终于肯进网了。”
他顿了顿,抬起眼,望向宫门的方向。
目光穿透了重重殿宇。
“传旨下去,让她来。”
“朕……也想见见这位,能搅动风云的‘神医’呢。”
原来,那所谓的求医若渴,那满城的风声。
从一开始,就是他亲手布下的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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