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浮脉之下,暗流汹涌
第七十四章 浮脉之下,暗流汹涌
越过高高的门槛,一股浓郁的、近乎甜腻的安神香气扑面而来。
那香味钻入鼻腔,沈知意脚步一顿。
是百年安息木混着龙涎香,用料极尽奢华,可配伍的比例却有些古怪。安神的效果太过了,日复一日地熏着,足以让一个正常人也变得昏沉迟钝。
她垂下眼帘,掩去眸底的精光,跟在大长公主周鸢身后,踏入了这座金碧辉煌的牢笼。
殿内,光线昏暗。
厚重的明黄色帷幔低垂,将外界的天光隔绝得干干净净,只有角落里几座莲花铜灯,投下摇曳的光影。空气沉闷,压得人喘不过气。
她的目光,第一时间投向了那张宽大的床。
一个身形单薄的男人,就坐在床榻的中央。
他穿着一身过于宽大的衣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更显得他瘦小。那张脸倒是清秀,可眼神却是空洞的,没有焦距。他正低着头,专注地玩弄着自己的手指,嘴巴微微张着,一串晶莹的涎水顺着嘴角滑落,滴落在华贵的袍服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他时不时地,会发出一两声无意义的、含糊的“咯咯”傻笑。
这便是长公主的儿子,李彻。
一个彻头彻尾的痴儿。
沈知意安静地站着,一言不发,如同一尊没有生命的木雕。身旁的萧景珩,也敛去了所有外放的情绪,身形笔直,沉默地守在她侧后方,目光警惕地扫视着殿内每一个角落。
大长公主周鸢看到儿子这副模样,眼圈瞬间就红了。那张一向威严冷厉的脸上,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心痛与焦急。她快步走到床边,声音哽咽。
可那床上的男人,对她的到来毫无反应,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周鸢的耐心很快被焦虑耗尽。她猛地转过身,厉声对着沈知意喝道:“还愣着做什么!没看到我儿病着吗!快!快给我儿瞧瞧!”
那颐指气使的语气,充满了不耐。
殿内的宫女太监们,连同侍立一旁的何太医,都吓得齐齐垂下了头。
何太医的目光,带着几分审视与不屑,落在沈知意身上。他倒要看看,这个被传得神乎其神的江湖游医,能瞧出什么花样来。
“是。”
沈知意恭敬地应了一声,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她缓步上前,在宫女端来的金盆里净了手,又用干净的帕子擦干。每一步都从容不迫,与周遭的焦灼压抑格格不入。
一个老宫女动作麻利地在手腕下垫好了一个明黄色的脉枕,又铺上一方薄如蝉翼的真丝帕子,隔绝了肌肤的直接接触。
沈知意敛下眼中的所有情绪,跪坐在床边的脚踏上,伸出手。
她的三根手指,纤细,白.皙,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
当那三根手指,隔着丝帕,轻轻搭在手腕上的那一瞬间。
她的指尖,清晰地捕捉到了一丝异样。
手腕看似是完全放松地搭在脉枕上,软绵绵的,没有任何力气。可就在她接触的那一刻,她感觉到,丝帕之下,对方皮下的肌肉,有了一刹那的、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僵硬。
那是一种训练有素的、身体在面对外部接触时的本能戒备。
一闪即逝。
若非她常年与人.体经络打交道,对肌肉骨骼的每一丝变化都了如指掌,根本不可能捕捉到这零点一秒都不到的反应。
她的心,猛地沉了一下。
面上,却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平静。
她闭上眼睛,凝神静气,开始诊脉。
脉象,从指尖缓缓传来。
浮、乱、涩、弱……
的确是心神失养、气血亏虚、神魂不守舍的典型脉象。与何太医之前所说的诊断,一般无二。任何一个大夫来诊,都会得出同样的结论——这位陛下,病入膏肓,心智已失,药石罔医。
大长主公周鸢死死地盯着她,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何太医的嘴角,则悄悄撇起一丝轻蔑。装模作样。
萧景珩站在不远处,拳头在袖中微微攥紧。他看不懂医理,但他能看到沈知意那张平静的脸,以及她一动不动的姿态。他知道,她正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战争。
沈知意对外界的一切都恍若未闻。
她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了那一方寸的脉搏之上。
药王谷的医术,与世俗不同。他们不光诊脉,更要“探”脉。
她将一丝极细微的内力,顺着指尖,悄无声息地探了进去。这不是为了伤人,而是为了更深层次地感知那脉象之下的真实情况。
就在她的内力穿透那片虚浮紊乱的表层脉象时,她“看”到了。
她看到了在那片混乱的、汹涌的、波涛起伏的浊流之下,有一股截然不同的“底流”。
那道“底流”,被完美地压制着,被层层伪装掩盖着。
可它依旧存在。
它沉稳,有力,坚韧,如同深海下的洋流,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掌控一切的磅礴力道。每一次跳动,都精准得如同刻度。
这……
这绝不是一个痴傻之人该有的脉象!
这甚至,不是一个普通武者能拥有的脉象!
要维持这种表里不一的脉象,需要对自身气血、经络、乃至心神,拥有着何等恐怖的控制力?
沈知意的后背,瞬间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她猛地睁开眼。
眼前这个人,不是病人。
他要么,是一个能用意念控制自身脉象的、百年难遇的武学奇才。
要么……
无论是哪一种,都比她预想过的任何一种情况,要可怕一万倍。
她从容地,缓缓地,收回了手。
整个过程,不超过一盏茶的功夫。
“如何?”大长公主立刻追问,声音里透着急切。
沈知意站起身,没有立刻回答。她只是对着大长公主,对着满脸不屑的何太医,对着殿内所有竖起耳朵的人,轻轻地,摇了摇头。
这个动作,让周鸢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连你……连你也……”她的声音都在发颤。
何太医的脸上,则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要说出“无力回天”四个字时,沈知意开口了。
她的声音清冷,却掷地有声,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寝宫内。
“公主殿下,此病,非药石可医。”
此话一出,周鸢的脸色变得惨白。
沈知意却话锋一转,抛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论断。
“此乃心病所致。”
“病灶不在身,而在神。五脏六腑皆无碍,坏的是七情六欲。若想根治,需得从过往的记忆中,寻找病根。”
这番话,玄之又玄。
既符合她“鬼医”的神秘人设,又巧妙地将诊断结果,从可以验证的药理层面,引向了虚无缥缈、无法辩驳的“心理”层面。
这为她接下来的所有“治疗”,都留下了巨大无比的操作空间。
何太医眉头紧锁,想反驳,却发现无从下口。
周鸢则是愣住了,她怔怔地看着沈知意,喃喃自语:“心病……记忆……病根……”
就在沈知意说完那番话的瞬间,她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瞥了一眼床上的病人。
她清清楚楚地看到。
那个一直痴傻笑着的男人,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深处。
有一丝冰冷刺骨的锐利微光,一闪即逝。
快得不留痕迹。
快得像烛火摇曳间,产生的一场错觉。
但沈知意知道,那不是错觉。
她与这位“病人”的第一次无声交锋,已经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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