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旧画为引,暗藏机锋
第七十五章 旧画为引,暗藏机锋
沈知意的话,如同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压抑的寝宫内激起无声涟漪。
“心病?”大长公主周鸢眉头紧锁,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她眼中满是疑云。
她寻遍天下名医,耗费无数珍稀药材,得到的诊断却都是儿子神魂受损,根基已坏。
何太医立刻躬身进言:“公主殿下,‘心病’之说,虚无缥缈,不足为信。”
“依臣之见,还是固本培元,稳妥为上。”他的话语里,充满了对沈知意这个“游医”的轻视与排斥。
周鸢的目光在何太医和沈知意之间游移。她本就憔悴,焦躁之下,脸上更添了几分厉色。
稳妥?她还能怎么稳妥?再稳妥下去,她的儿子就要彻底变成一个废人了。
“你,有何办法?”她最终还是将视线定在沈知意身上,声音沙哑,透着一股不顾一切的决绝。
沈知意不去看何太医铁青的脸色,只是垂眸,声音清冷而笃定:
“药石攻身,银针度神。”
“病根在神,便要用针灸之术,开其天门,疏其郁结,引其神归。”
“此法凶险,施针者需心神合一,旁人更须绝对安静,不能有半分惊扰。”
她把丑话说在了前头,既为自己争取一个绝无干扰的施展空间,也在给周鸢施加最后的压力。
敢不敢赌,就看你了。
“好!”周鸢几乎没有犹豫,咬牙吐出这个字。
她转向秦嬷嬷和何太医,语气森然:“你们两个,就在旁边给本宫死死盯着。”
“她若有任何异动,或伤了陛下一分一毫,不必请示,当场拿下!”
“是!”秦嬷嬷与何太医齐声应道,两道锐利的目光,刀子一般钉在了沈知意身上。
寝宫内,多余的宫人尽数被遣退。床边跪坐的沈知意,以及分立两侧、屏息凝神的秦嬷嬷与何太医。
萧景珩则被周鸢“请”到了殿外等候。他临走前,给了沈知意一个让她安心的眼神。
沈知意从随身药箱里取出一个古朴的檀木针盒。针盒打开,一排长短不一的银针,在烛火下闪烁着幽微的寒光。
她取出一根三寸长的银针,并不急着施针,而是将其置于烛火之上,仔仔细细地来回灼烤。
火焰舔.舐着银白的针身,发出轻微的“滋滋”声。
这并非寻常的消毒之法,而是在用火气激发银针的阳性,以便更好地疏通经络。
何太医看在眼里,瞳孔微微一缩。这一手,倒有些门道。
消毒完毕,沈知意捏着针尾,手腕平稳。
第一针,百会穴。此穴为诸阳之会,统领一身阳气。
银针刺入,又轻又快。
“哇——”像是被针扎痛的孩童,突然嚎啕大哭起来,手脚乱蹬,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哭闹声。
秦嬷嬷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短鞭上。
“静心。”沈知意头也不回,只是淡淡吐出两个字。
她捻动着针尾,以一种独特的频率轻轻震颤着。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随着她指尖的动作,哭闹声竟然慢慢小了下去,最终化为低低的抽泣,最后又咧开嘴,拍着手“咯咯”地笑了起来。
一悲一喜,转换得突兀又诡异,却将一个心智失常的病人,演得惟妙惟肖。
何太医紧锁的眉头,稍稍松开了一点。周鸢更是看得目不转睛,眼中燃起一丝希望的火苗。
第二针,神庭穴。第三针,印堂穴。第四针,太阳穴。
沈知意手法精妙绝伦,认穴精准,每一针落下,都伴随着或哭或笑的夸张反应。
整个寝宫,只听得见他痴傻的动静,以及银针刺破皮肉时那微不可闻的声响。
气氛,在诡异的平静中,缓缓绷紧。
在取第五根银针时,沈知意取了针盒中最长最细的一根。
这一针,她要扎的是耳后的“安眠穴”,以固神魂。
她捏着针,缓缓靠近。正仰着头,看着头顶的帷幔傻笑,露出了他修长白.皙的脖颈。
那脆弱的、毫无防备的脖颈。
沈知意的手腕,看似被自己宽大的衣袖绊了一下,猛地一抖!
那根闪烁着森然寒光的银针,瞬间脱离了预定轨迹,针尖划过一道冰冷的弧线,竟直直地、朝着脖颈侧面的致命凹陷处滑了过去!
人迎穴!此穴位于颈动脉之上,正是人.体死穴之一!
寻常人被重击便会昏厥,若是被这种利器刺入……后果,不堪设想!
“小心!”“住手!”秦嬷嬷和何太医几乎同时惊呼出声,两人吓得魂飞魄散,脸色煞白,想也不想地就要扑上前来。
他们的动作很快。可沈知意的更快!
那根银针的针尖,裹挟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杀气,在烛火下拖出一道残影,眼看就要刺破那脆弱的皮肤。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千钧一发之际。就在秦嬷嬷的惊呼还在喉咙里打转的瞬间。
沈知意没有去看他的眼睛,她的全部心神,都凝聚在指尖和那即将触碰到的皮肤之上。
她敏锐地察觉到了!
那看似完全放松的脖颈肌肉,就在她针尖即将触及的前一刹那,有了一丝极其短暂、下意识的——紧绷!
那是一种身体在面对致命危险时,先于大脑、先于理智、先于伪装,做出的最原始、最诚实的本能反应!
这是一个身经百战的武者,在刀锋及颈时,才会有的肌肉记忆!
够了。这两个字,在沈知意的心底,重重落下。
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在一眨眼之间。
就在那针尖即将刺破皮肤的瞬间,沈知意看似慌乱的手腕猛地一翻,银针以一个刁钻无比的角度,险之又险地擦着皮肤划了过去,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
她闪电般收回了手,仿佛是被烫到了一般。
下一秒,她将银针扔在托盘里,发出“叮当”一声脆响。
整个人则立刻从脚踏上滑了下来,重重跪在冰冷的金砖地面上,额头紧紧叩地。
“民女该死!民女该死!!”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惶恐与后怕,身体剧烈颤抖着,连带着声线都变了调。
“民女一时手滑,险些……险些酿成滔天大祸!请公主殿下降罪!请公主殿下降罪!!”
她演得声泪俱下,肝胆俱裂。那副吓破了胆的样子,真实得找不出一丝破绽。
大长公主周鸢被刚刚那一幕吓出了一身冷汗,此刻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跳动。
她一个箭步冲到床边,仔细查看儿子的脖子,看到只有一道红痕,人也安然无恙,只是被吓得呆住了,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那口气一松,滔天的怒火便涌了上来。
“你这个贱婢!大胆!”她指着沈知意的鼻子,厉声尖啸。
秦嬷嬷和何太医也终于反应过来,一左一右地将沈知意制住,只需周鸢一声令下,就能将她当场格杀。
可周鸢的怒火,最终还是被理智压了下去。
她看着床榻上,经过这场惊吓后,竟然不再哭闹,只是安安静静坐着,眼神虽仍空洞,狂躁却少了许多的。
再看看地上跪着,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的“鬼医”。
她还需要她。
“废物东西!”周鸢最终只是狠狠地骂了一句,胸口剧烈起伏着,“滚起来!继续治!若是再有下次,本宫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谢……谢公主殿下不杀之恩……”沈知意颤巍巍地应着,被人扶着站了起来。
她重新拿起一根银针,只是这一次,她的手抖得厉害,好几次都对不准穴位。
这副被吓破了胆的样子,彻底打消了周鸢和秦嬷嬷心中最后一丝疑虑。
这场生死攻防,终于落幕。
沈知意用自己的性命做赌注,确认了那个龙椅上的男人,一直在伪装。
而床上的“病人”,也通过那擦着他颈动脉划过的一丝冰冷,知道了这个来历不明的“鬼医”,已经开始怀疑他了。
一炷香后,施针结束。
为了让戏演得更真,伪帝的“症状”果然大为好转。
他不再哭闹,也不再傻笑,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虽然依旧痴痴傻傻,却让周鸢看到了久违的“安宁”。
这让大长公主对沈知意的医术,再无怀疑,彻底信服。
当晚,沈知意被客客气气地送出了宫。
深夜,寝宫。所有宫人皆被遣退,只剩下一个面容普通、毫无存在感的心腹老太监。
床上的男人,缓缓抬起了头。
他眼神中的空洞与痴傻,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如同万年寒潭般的冷静与漠然。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自己脖颈上那道已经淡去的红痕。
“她的医术很高。”他的声音,不再是白日里的含混不清,而是带着久居上位的清冷,不容置喙。
“胆子,更大。”
心腹太监躬着身,大气都不敢出。
放下手,目光投向窗外无边的黑暗,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去,把我那几张小时候的旧画,找个机会,‘不小心’让她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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