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传赵舜臣

第二十九章  传赵舜臣

史官的笔？他们怕得要死！那玩意儿落下去就是碑，千年后还有人指着鼻子骂祖宗十八代。

可他们更怕的是——老百姓的唾沫星子！

一口唾沫砸不死人，十口百口呢？千万口汇成河，能把他们祖坟冲成烂泥塘！

“此法，可让民心绕开官僚，直达天听。”

赵康的声音不高，在空旷的书房里，却带着一种撼动人心的力量。

“如此一来，地方官吏，再不敢欺上瞒下，因为他治下的每一个百姓，都可能是陛下的耳目。”

“世家门阀，再不敢横行乡里，因为再小的冤屈，也可能汇集成洪  流，冲垮他的门楣，冲到您的案前！”

赵康往前踏了一小步。

“皇权，将不再是悬在京都上空的一座楼阁。它会变成树根，扎进帝国的每一寸土地，每一个村庄，从万民身上汲取力量！”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赵康抬起头，直视那张龙椅。

“陛下，这句话，将不再是一句空话！”

他声音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砸在殿中。

“民心，才是国之根本！”

“民心，才是陛下手中最坚固、最锋利，也永远无法被挣脱的锁链！”

轰！

赵康的话，像一道天雷，狠狠劈在皇帝的心上！

他与世家斗了一辈子。

他与盘根错节的文官集团斗了一辈子。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旨意，出了这座皇城，到了州、到了县、到了乡，会被扭曲成什么鬼样子！

皇权不下县。

这五个字，是刻在历朝历代帝王骨头上的顽疾，是流着脓的烂疮！

他想过无数种办法，设立过无数个机构，但最终，权力还是会被那些他无法完全掌控的官僚所架空，所蒙蔽。

可赵康这套理论，虽然粗暴，虽然理想化，却像一把淬了剧毒的利刃，直直插向了问题的核心！

绕开官僚！

让君权与民意，直接对接！

这是何等大胆，何等疯狂，何等……天才的想法！

皇帝看着眼前的赵康，目光变了。

他不再将他看作那个桀骜不驯的纨绔子弟。

也不再将他看作赵顺臣那个莽夫的儿子。

他看到的，是一把刀。

一把他寻觅多年，梦寐以求的绝世快刀！

锋利，凶狠，带着一股要将一切旧秩序都斩碎的蛮横力量。

他想起了自己那个仁厚懦弱的太子。

太子是只温顺的羊。

而这满朝文武，皆是吃人的狼。

他一直忧心，自己百年之后，太子会被那群饿狼，撕成碎片。

他需要给太子留下一把刀。

一把能镇住群狼，能为新君披荆斩棘的刀！

眼前的赵康，不就是最好的刀吗？！

御书房内，长久的安静。

皇帝脸上的疲惫，一扫而空。

他那双原本平静无波的眸子里，燃起了一团名为“希望”的火焰。

“你这套想法，很危险。”皇帝缓缓开口，声音却不再冰冷，反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

“是，很危险。”赵康坦然承认，“行此法，如履薄冰，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那你还敢在朕面前说？”

“因为学生相信，唯有陛下，才有魄力，有手腕，驾驭此法。”

赵康躬下身，深深一拜。

“也唯有此法，能破大周今日之困局。”

他顿了顿，抬起头，迎着那深不见底的君王威仪，一字一句，将后半句话，像钉子一样，钉进了这御书房的空气里。

“为太子殿下，扫清前路障碍。”

图穷匕见！

这最后八个字，是杀招，也是他赵康，献上的投名状。

皇帝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他终于明白，眼前这个年轻人，从头到尾，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看透了朝堂党争，看透了君心忧虑，更看透了他这位帝王，藏在龙袍之下，最深的恐惧。

这根本不是在献策。

这是在献上他自己。

献上他这把，淬了剧毒，无所畏惧，只忠于君王的刀！

皇帝忽然笑了。

那笑声很轻，在死寂的书房中，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畅快，一种终于找到破局之法的快意。

他站起身，缓步走下御阶，亲自走到赵康面前，伸手，将他扶了起来。

“好。”

皇帝只说了一个字。

却比任何金山银山的嘉奖，都更有分量。

“好一个赵康。”

他松开手，重新转身，那明黄色的常服背影，在这一刻，不再仅仅是一位帝王，更像一个，为自己孱弱的继承人，找到了最凶悍护卫的父亲。

“你这把刀，朕收下了。”

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却定下了一场，足以搅动整个天下的君臣之盟。

至于这把刀，何时出鞘，又要先斩何人。

皇帝没说。

赵康，也没问。

但这个承诺，比任何封赏，都更重。

“退下吧。”皇帝挥了挥手，“今日之事，不得向任何人提起，包括你父亲。”

“学生，遵旨。”

赵康躬身告退，一步一步，走出了御书房。

当他走出那扇门，重新沐浴在阳光下时，才发觉，自己那件青色的布衫，早已被冷汗湿透。

……

御书房内。

皇帝一个人，站在巨大的舆图前，久久不语。

他想着赵康的“牧狼三策”，想着那句“为太子殿下扫清障碍”。

他又想起了另一个人。

那个在北境，为他守了三十年国门的男人。

那个听到儿子要被“满门抄斩”，也只是跪在金銮殿上，跟他磕头说“南疆瘴气重，东海船该修”的男人。

他信任赵顺臣的忠。

所以，他才敢用赵康的狂。

许久，他对门外那个面白无须的老太监，轻声吩咐。

“传赵顺臣。”

……

赵顺臣是在前厅接到口谕的。

传旨的，是皇帝身边那个寸步不离的老太监。

“国公爷，陛下有请。”

没有说去哪儿，没有说为什么。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赵顺臣的心，在那一瞬间，沉到了谷底。

他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完了。

一切都完了。

康儿那个混账小子，终究还是惹出了滔天大祸。

皇帝召见完儿子，紧接着就召见自己。

这不是要问罪，还能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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