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满朝文武，只你一人

第三十章  满朝文武，只你一人

是要当着他的面，宣读抄家灭族的圣旨吗？

赵顺臣那张饱经风霜的黑脸，瞬间失了血色。

他戎马一生，身上大小伤疤几十处，有一次肠子都被北蛮的弯刀捅出来了，血流了一地，他眉头都没皱一下。

可现在，他只觉得手脚冰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爹……”

赵康不知何时，从书房走了出来，站在他身后。

赵顺臣猛地回头，他想骂，想一巴掌扇过去。可看到儿子那张平静的脸，他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嘴唇哆嗦了半天，最后只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在府里，等我。”

说完，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奔赴刑场的囚犯，迈着沉重的步子，跟着那老太监，走出了国公府。

一路上，赵顺臣的脑子乱成了一锅粥。

他想了无数种可能。

想了见到皇帝要如何磕头请罪，如何把所有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

他甚至想好了，只要能保住康儿，保住赵家这点血脉，让他立刻解甲归田，让他去边关最苦寒的地方守一辈子城墙，他都认了。

他跟着老太监，一路沉默。

可走着走着，他发现不对劲。

这不是去金銮殿的路。

也不是去御书房的路。

他们穿过一道又一道宫门，走的越来越偏，最后，来到了一处极小的，被竹林环绕的暖阁前。

这里叫“听雨轩”。

是先帝留下的，一处专门用来静思品茶的地方。当今陛下登基后，极少来此。

老太监在门口停下，躬身道：“国公爷，陛下就在里面等您。”

说完，他便退到了一旁，垂手而立。

赵顺臣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在这种地方私下召见，比在金銮殿上当众问罪，更让他感到恐惧。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那件打了好几个补丁的旧袍子，怀着赴死的心情，推开了那扇虚掩的门。

暖阁内，没有想象中的威严肃杀。

一鼎小小的紫铜香炉里，燃着安神的檀香。

皇帝李源，没有坐在主位上。

他穿着一身半旧的葛布常服，正盘腿坐在一张矮几旁的蒲团上，笨手笨脚地摆弄着一套茶具。

他面前，摆着两个茶杯。

看到赵顺臣进来，他抬起头，脸上没有皇帝的威严，反而带着一丝……嫌弃？

“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去了？”

皇帝的声音，带着几分不耐烦。

赵顺臣整个人都懵了。

他准备好的一肚子请罪的话，瞬间忘得一干二净。

他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噗通”一声，他还是下意识地跪了下去。

“臣，赵顺臣，叩见……”

“行了行了！”

李源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打断了他。

“地上凉，起来，坐。”

他指了指自己对面那个蒲团。

赵顺臣不敢动。

君臣有别，他怎么敢和皇帝对坐。

“怎么？三十年没跪，腿脚不利索了？”李源挑了挑眉，“还是说，当了几年国公，架子大了，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他猛地抬头，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那张清瘦的脸上，分明带着他少年时，最熟悉的那种，又损又欠揍的笑容。

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

他看见了四十年前，那个手脚并用爬上自家墙头偷果子，结果摔断了腿的七皇子。

他看见了三十五年前，那个在皇家围场里，被疯野猪追得满屁股跑，哭着鼻子躲在他身后的太子。

他看见了三十年前，那个在北境冰冷的军帐里，喝多了马奶酒，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抱着他，嘴里喊着“顺臣，这天下，以后就靠你我兄弟了”的新君。

赵顺臣的鼻子，猛地一酸。

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不是在见皇帝。

他是在见李源。

他挣扎着起身，膝盖因为久跪而有些僵硬，动作笨拙地在对面的蒲团上坐下。

“陛下……”赵顺臣的声音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您……您何苦如此……吓唬老臣。”

李源把一杯刚沏好，还冒着热气的茶，推到他面前。

“出息。”

他轻斥一句，自己也端起茶杯，吹了吹浮在上面的茶叶。

“朕真要办你，还会叫你来这儿喝茶？”

赵顺臣端起茶杯，也不管烫，一口气灌下去半杯，滚烫的茶水让他喉咙火辣辣的，那股堵在胸口的寒气，总算被冲散了几分。

“那……那犬子他……”

“你儿子，是个人才。”李源打断他，放下了茶杯，脸上那点玩笑的神色也收了起来。

“一把好刀。”

赵顺臣当场愣住。

“那套‘牧狼之术’，那首要命的诗，还有今天在府里杀人立威。每一件，都踩在朕的心坎上，也踩在了那些人的命门上。”

李源的声音不重，却一字一字，砸在赵顺臣的骨头缝里。

“你这个儿子，狂。”

“狂得没边。”

李源顿了顿，补上一句。

“也聪明，聪明得让朕都觉得后心发凉。”

“这样的刀，太锋利，也太凶险。”

赵顺臣那刚端起茶杯的手，猛地一抖，滚烫的茶水洒在手背上，他却感觉不到疼。

那颗刚落回肚子里的心，又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攥住，提到了喉咙口。

“那……陛下的意思是……”

“朕的意思是，”李源的身子向前倾过来，整个暖阁的空气都仿佛被他抽干了。

他盯着赵顺臣，那压力让这位沙场宿将几乎无法呼吸。

“朕敢用他，不是因为他这把刀有多快。”

“而是因为，这把刀的刀柄，在你赵顺臣的手里！”

这句话，像一道天雷，直接劈进了赵顺臣的天灵盖。

“顺臣，你听清楚。”

“这满朝的文官，满朝的武将，朕——只信你一个！”

“朕信你，就算你赵顺臣的脑袋掉了，也绝不会让那把刀，冲着朕！”

轰！

赵顺臣的脑子，一片空白。

那混账小子……那一场场胡闹，那一句句狂言……

那不是作死！

那是投名状！

是用他们整个赵家的脑袋，递上去的投名状！

而陛下……接了！

接下这份要命的投名状，不是因为天子之威，而是因为他赵顺臣这几十年来，在边关用命换来的……君臣之信！

“陛下……”赵顺臣的嘴唇哆嗦着，一个戎马一生的汉子，此刻眼眶通红，声音彻底哽咽。

“行了，少跟朕来这套。”李源又靠回蒲团上，恢复了那副略带嫌弃的表情。“你儿子那套，朕也就听个新鲜。真要让他放手去干，不出三年，这大周的天下都得让他给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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