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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寒刃破梦》


剧痛是从骨髓里钻出来的。

韩成功感觉自己像被扔进了滚筒洗衣机,骨头缝里全是碾碎的冰碴子,每动一下都疼得眼前发黑。耳边是乱糟糟的轰鸣,像是有无数辆土方车同时碾过路面,又混杂着尖锐的哭喊,刺破雨幕似的扎进脑子里。

他想睁开眼,眼皮却重得像粘了铅块。鼻尖萦绕着一股浓烈的腥甜,不是车祸现场的汽油味,倒像是菜市场杀鸡摊泼在地上的血水里,混着烂泥发酵的馊味。这味道让他胃里一阵翻搅,喉头涌上酸水。

“嗬……”

一声短促的痛哼从喉咙里挤出来,他终于掀开了一条眼缝。

灰蒙蒙的天压得很低,铅灰色的云像是浸了血,沉甸甸地悬在头顶。视线所及不是医院的白色天花板,而是泥泞的土地,褐色的烂泥里泡着碎布片和暗赤色的粘稠物,几只绿头苍蝇嗡嗡地盘旋着,落在一截断指上。

断指的主人趴在不远处,穿着破烂的皮甲,后心插着半截断矛,脊椎骨都戳了出来。

韩成功的瞳孔猛地收缩。

这不是他那辆被撞变形的网约车,没有安全气囊的白色粉末,没有碎玻璃的反光,更没有急救人员的呼喊。周围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十具尸体,有穿着和他身上类似粗麻布铠甲的,也有披着兽皮、高鼻深目的异族士兵,手里还攥着锈迹斑斑的环首刀。

刀剑碰撞的脆响突然在左侧炸开,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韩成功下意识地蜷缩起身体,眼角的余光瞥见一个披发的羯兵正踩着汉人士兵的胸膛,双手抡起长戟,猛地向下戳去。铁甲被劈开的闷响里,溅起的血珠打在他脸上,滚烫粘稠。

“杀!把活着的都宰了!”羯兵操着生硬的汉话狂笑,声音像破锣被踩扁,“男的砍头,女的带走!”

韩成功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

这不是电影片场,不是梦。那些断肢、那些惨叫、那些异族士兵脸上毫不掩饰的暴戾,真实得让他头皮发麻。他低头看向自己身上的衣服,粗麻布铠甲磨得皮肤生疼,腰间挂着一柄沉甸甸的环首刀,刀柄上缠着防滑的布条,被血浸成了深褐色。

陌生的记忆碎片毫无征兆地涌进脑海。

“韩成功,字定国,冉魏典军校尉,琅琊人氏……”

“永和五年,随冉闵陛下护百姓突围,于洛阳城外遭羯兵伏击……”

“身中七创,力竭坠马……”

冉魏?羯兵?永和五年?

这些词语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想起老刘塞给他的那本《晋史通俗演义》,想起书页上“永嘉之乱,中原陆沉”的字句,想起那些被称为“双脚羊”的汉人百姓……

“杀胡令……”他无意识地呢喃出声,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还有个活的!”

一声粗吼打断了他的思绪。韩成功猛地抬头,看见一个满脸络腮胡的羯兵正盯着自己,手里的长戟滴着血,尖端还挂着块碎肉。羯兵咧嘴一笑,露出焦黄的牙齿,迈开大步朝他走来,铁靴踩在泥地里发出“咕叽”的声响。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下来。

韩成功的肾上腺素猛地飙升,现代社会几十年的安稳生活在这一刻被剥离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求生的本能。他看见长戟带着风声劈来,几乎是凭着肌肉记忆,猛地向左侧蜷缩身体。

“嗤啦——”

戟刃擦着他的肩胛劈进泥地里,带起的泥块溅了他满脸。肩胛骨像是被钝器砸中,疼得他眼前一黑,但他不敢有丝毫停顿,右手死死攥住腰间的环首刀刀柄,用尽全身力气拔了出来。

刀刃出鞘时发出“噌”的轻响,冰冷的铁腥味扑面而来。他甚至来不及看清刀身的模样,就凭着开网约车时急刹避险的本能,向侧面翻滚出去。羯兵的长戟再次横扫过来,擦着他的肋骨划过,带起一片火辣辣的疼。

“汉狗还敢躲!”羯兵怒吼着追上来。

韩成功滚到一具尸体后面,背靠着冰冷的甲胄,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左臂的伤口裂开了,血顺着胳膊流进袖管,把粗麻布浸得湿漉漉的。他握着环首刀的手在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身体的剧痛和意识的混乱。

这具身体太弱了,旧伤加新伤,连站都站不稳。可脑子里的另一个声音在咆哮——不能死!

他想起女儿晓雅举着那幅紫色天空的画,奶声奶气地说“爸爸开飞船去月球”;想起妻子赵梅把保温杯塞进副驾,反复叮嘱“别熬太晚”;想起老周媳妇接过凑来的医药费时,红着眼睛说的那句“大恩不言谢”。

这些画面像走马灯似的在眼前闪过,与眼前的血腥战场重叠在一起。他看见羯兵又一次举起长戟,而这一次,他没有地方可躲了。

“晓雅……”他无意识地喊出女儿的名字,声音细若蚊蚋。

就在这时,羯兵突然闷哼一声,动作顿住了。韩成功茫然地抬头,看见一支羽箭从斜后方射来,正中羯兵的后心。羯兵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前露出的箭簇,然后轰然倒地,溅起一片泥花。

韩成功顺着箭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三个穿着冉魏军服的士兵正猫着腰躲在尸体后面,为首的是个满脸皱纹的老兵,手里还握着张短弓,弓弦兀自颤动。

“校尉!是韩校尉!”老兵看清他的脸,突然激动地低喊起来,声音里带着哭腔,“您还活着!太好了!”

另外两个年轻士兵也围了过来,脸上又是惊又是喜。韩成功看着他们陌生的脸,脑子里的记忆碎片再次翻涌——老兵叫王二,是他麾下的什长;那两个年轻人一个叫李三,一个叫赵五,都是跟着他从家乡出来的子弟兵。

“王……王二?”他试探着喊出名字,喉咙干涩得厉害。

“在!”王二连忙应道,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校尉,羯兵在打扫战场,咱们得赶紧躲起来!”

韩成功点点头,被李三和赵五一左一右架起来。他的左腿也受了伤,一落地就钻心地疼,只能被半扶半拖着往前走。王二在前面开路,专捡尸体密集的地方走,时不时示意他们蹲下躲避巡逻的羯兵。

躲进一处被烧毁的营帐残垣后,王二才松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个干瘪的窝头,递给他:“校尉,您先垫垫。”

韩成功摇摇头,他现在一点胃口都没有,左臂的伤口还在流血,必须尽快处理。他打量着四周,看见角落里堆着些破布,还有个裂了缝的陶瓮,里面盛着半瓮浑浊的雨水。

“有水吗?干净的布?”他哑声问道,现代急救知识本能地冒了出来。

王二愣了一下,连忙从怀里掏出块还算干净的麻布,又把陶瓮递过来:“水……只有这个了。”

韩成功接过陶瓮,闻了闻,雨水里带着股土腥味,但没有明显的腐臭味。他咬着牙撕开左臂的衣袖,伤口很深,皮肉外翻着,隐约能看见白骨。李三和赵五看得倒吸一口凉气,王二更是急得直搓手:“这可咋整?没带金疮药啊!”

韩成功没有说话,用麻布蘸着雨水,小心翼翼地擦拭伤口周围的污泥。冰冷的雨水刺激得伤口剧痛,他额头渗出冷汗,牙关咬得咯咯作响,但动作却很稳。他知道现在不能感染,必须尽可能清理干净。

“肋骨……可能断了。”他摸着自己的左胸,每呼吸一下都疼,“得找个地方……固定一下。”

王二连忙解下腰间的皮带:“用这个行吗?”

韩成功点点头。王二小心翼翼地帮他把皮带缠在胸口,尽量勒紧,起到简单的固定作用。做完这一切,韩成功才瘫坐在地上,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了,眼前阵阵发黑。

“校尉,咱们主力……全没了。”王二蹲在他身边,声音低沉,“冉陛下……也殉国了。”

韩成功的心猛地一沉。冉闵死了?那个颁布杀胡令的猛人,竟然真的死了?他想起史书上“冉魏覆灭,羯赵复起”的记载,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来。

“百姓呢?”他抓住王二的胳膊,“被掳走的百姓去哪了?”

王二红了眼眶,声音哽咽:“被羯兵分了……听说要押回洛阳,路上……路上就没给过吃的,饿极了就……就……”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来,但韩成功已经明白了。那些被称为“双脚羊”的同胞,此刻正在经历怎样的地狱?他想起刚才那个被挑在戟尖的婴儿,想起现代超市里琳琅满目的奶粉和零食,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住,疼得喘不过气。

“羯兵……石擒虎……”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章纲里提到的羯族猛将,那个视汉人为牲畜的恶魔。

王二浑身一颤:“校尉,您说石擒虎?这次就是他带的兵!这畜生太狠了,攻破营寨后,连刚出生的娃都没放过……”

韩成功闭上眼睛,现代灵魂与古代躯体的割裂感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他是韩成功,是开了五年网约车、每天为房贷发愁的普通人;但他也是韩成功,是冉魏的典军校尉,是肩负着护民之责的军人。

无论哪个身份,他都不能眼睁睁看着同胞被屠戮。

再乱,也得有人站出来护着自己人。

他睁开眼时,眼底的迷茫已经褪去,只剩下一种近乎燃烧的坚定。他攥紧了手中的环首刀,冰冷的刀柄让他混乱的思绪渐渐清晰。

“王二,”他看着老兵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活下去。”

王二愣住了。

“找到被掳走的百姓,”韩成功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杀一个羯兵,就多活一个汉人。”

李三和赵五也愣住了,看着自家校尉的眼神里,渐渐多了些什么。王二猛地挺直腰板,“噗通”一声跪在泥地里,磕了个响头:“末将遵命!”

李三和赵五也跟着跪下,齐声应道:“誓死追随校尉!”

远处,羯兵的狂笑还在继续,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哭喊。韩成功靠在残破的营帐柱子上,望着灰蒙蒙的天空,胸口的皮带勒得生疼,左臂的伤口还在渗血,但他的心里却燃起了一团火。

这团火,是从那个被土方车撞碎的后视镜里带过来的,是从女儿的笑脸里、妻子的叮嘱里、邻里的守望里攒起来的。现在,它要在这片血染的土地上,烧起来了。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环首刀,刀身上映出一张陌生的脸,棱角分明,眼神里却藏着他熟悉的执拗。

从今天起,他就是这个乱世里的韩成功了。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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