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草木为医》
密林深处的露水很重,草叶上的水珠打湿了裤腿,冰凉地贴在皮肤上。韩成功走在最前面,手里的断矛拨开挡路的荆棘,枝桠划过甲胄残片,发出细碎的声响。太阳已经升高了些,透过层叠的树叶洒下斑驳的光,照亮了空气中浮动的尘埃。
“校尉,柱子快撑不住了。”王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喘息。
韩成功停下脚步,回头看见赵五正半背着柱子,年轻的后生额头上全是汗,脚步踉跄。柱子的脸色比刚才更白了,嘴唇泛着青紫色,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显然是失血过多加上伤口发炎引发的高烧。
“找个背风的地方歇歇。”韩成功四下打量,目光落在不远处一块被巨石挡住的凹地,“去那边。”
几人搀扶着柱子挪到凹地,王二用断矛清理掉地上的碎石和枯枝,李三则捡来一堆干燥的杉树叶铺在地上,算是临时的褥子。柱子被轻轻放下时,忍不住痛哼了一声,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
“烧得厉害。”韩成功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掌心传来灼人的温度,比他开网约车时水箱开锅的温度差不了多少。他皱起眉,这要是在现代,打几针抗生素就能控制住,可在这密林里,莫说阿莫西林,就是鱼腥草这类可以逍消炎的草药都不见半颗,高烧不退随时能要了命。
“咋办啊校尉?”李三急得直搓手,眼睛通红,“柱子要是没了……”
韩成功没说话,蹲下身仔细查看柱子的断腿。包扎伤口的布条已经被血浸透,边缘处隐约能看见些发白的脓点。他解开布条,一股腥臭的气味扑面而来,伤口周围的皮肤红肿发亮,骨头茬周围的血肉外翻着,看得人心里发紧。
“得把脓水挤出来,再找些能消炎的草药。”他沉声道,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王二愣了一下:“草药?山里的草哪能乱吃?去年营里就有弟兄误吃了毒草,脸肿得像猪头,没半天就蹬腿了。”
“不是所有草都有毒。”韩成功站起身,目光扫过周围的草木,“有些草能止血,有些能消炎,我以前听老猎户说过些门道。”他没敢说这是现代急救手册里的知识,只能往“老猎户”身上推——原身的记忆碎片里,确实有跟着乡野猎户进山的模糊片段,正好能用上。
他让李三和赵五在附近警戒,自己则带着王二在周围搜寻。密林里的植物长得茂密,蕨类植物的叶片舒展着,散发着潮湿的气息。韩成功的目光在各种草本植物间逡巡,脑子里飞快地检索着现代学到的草药知识。
“这个是蒲公英吧?”王二指着一丛贴地生长的植物,叶片边缘带着锯齿,顶端顶着个毛茸茸的白色小球。
韩成功蹲下身仔细看了看,叶片折断处渗出乳白色的汁液,带着淡淡的苦味。他点点头:“这东西的根和叶能消炎,捣烂了敷在伤口上管用。”他想起以前在社区医院做志愿者时,老中医说过蒲公英是天然的消炎药。
王二将信将疑地跟着采摘,嘴里念叨:“这玩意儿田埂上到处都是,真能治病?”
“试试就知道了。”韩成功没多解释,又在一处潮湿的石壁下发现了几株马齿苋,肥厚的叶片贴着地面生长,茎秆是暗红色的。“这个也采了,能止血。”
他记得这东西生命力极强,以前在老家的院子里随处可见,奶奶说受伤时捣烂了敷上,血很快就能止住。两人又找了些艾草,叶片背面带着白色的绒毛,气味浓烈——这东西能驱虫,也能起到一定的消毒作用。
回到凹地时,李三正用石块垒简易的灶,赵五则在附近找到了一个积水的小水洼,水很浑浊,底下沉着腐叶和泥沙。
“水得烧开了才能喝。”韩成功叮嘱道,将采来的草药分类放好,“尤其是伤口附近用的,必须用滚水烫过。”
“烧开?”王二不解,“以前渴急了,河沟里的水舀起来就喝。”
“羯兵的尸体泡在水里,喝了要生病的。”韩成功想起现代的卫生常识,尽量用他们能理解的话解释,“就像地里的庄稼,浇了脏水要烂根,人喝了脏水也要烂肠子。”
这个比喻显然起了作用,王二脸色一变,赶紧让李三把水洼里的水多舀些,用破陶瓮装着架在火上烧。韩成功则用断矛的尖端,小心翼翼地清理柱子伤口里的脓水和碎布屑,动作轻柔却坚定。
柱子疼得浑身发抖,牙关咬得咯咯作响,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却始终没哼一声。韩成功一边清理一边低声说:“忍忍,把脓挤出来,才能长新肉。”
他的动作很专业,像是做过无数次。这其实是他开网约车时,处理乘客磕碰伤口的经验——有次拉了个骑电动车摔破腿的小伙子,他就在路边用矿泉水冲洗伤口,帮着简单包扎,当时还被乘客夸“比医院护士还细心”。
清理干净后,他将蒲公英和马齿苋的叶子放在石头上捣烂,又用滚水烫过的布条蘸着药汁,小心翼翼地敷在伤口上,最后用干净的布条紧紧缠好。做完这一切,他才发现自己的左臂伤口也在隐隐作痛,刚才用力时又裂开了,血把袖子染了一大片。
“校尉,您也处理下吧。”赵五递过来一块干净的布条,是从他自己的衣襟上撕下来的。
韩成功点点头,学着刚才处理柱子伤口的样子,自己给自己清理左臂的伤口。王二凑过来想帮忙,被他拦住了:“我自己来就行,你们看好火,水开了多煮会儿。”
他一边处理伤口一边观察四周。这处凹地背靠巨石,前面有茂密的灌木丛遮挡,确实是个隐蔽的好地方。只是周围太安静了,除了鸟鸣和风吹树叶的声音,听不到半点人声,这在乱世里,未必是好事——太安静,说明附近可能有危险。
“王二,”他忽然开口,“你说石擒虎的兵,会不会搜进林子?”
王二正在添柴,闻言动作一顿,脸色凝重起来:“不好说。那羯狗鼻子尖得很,去年在太岳山,咱们躲在山洞里都被他们找到了。”他压低声音,“听说他们带了狼狗,专嗅汉人的气味。”
韩成功的心沉了沉。狼狗?这比骑兵更麻烦,密林里骑兵施展不开,狗却能钻空子。他看向李三和赵五,两个年轻后生显然也听到了,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
“别怕。”他沉声道,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狼狗怕火,也怕尖锐的声音。咱们多捡些干柴,晚上轮流守夜,火不能灭。”
他的镇定感染了众人,王二点点头:“校尉说得是,火能驱野兽,也能驱羯兵。”
水烧开了,冒着氤氲的热气,驱散了些密林里的潮气。韩成功让众人轮流喝水,自己则捧着陶瓮喝了一大口,温热的水滑过喉咙,熨帖着干渴的食道,也让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些。
“这水烧开了喝着就是不一样,不喇嗓子。”李三咂咂嘴,一脸新奇。
韩成功笑了笑,没说话。他知道,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改变,或许就是活下去的关键。就像他开网约车时,总在车里备着矿泉水和创可贴,看似麻烦,关键时刻却能解燃眉之急。
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照进来,暖洋洋的。柱子喝了些热水,又敷了草药,脸色好看了些,已经沉沉睡去。王二和李三靠在石头上打盹,赵五则拿着断矛,警惕地望着灌木丛的方向。
韩成功靠在巨石上,却没有睡意。他的目光落在远处的山峦上,心里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往西走确实避开了羯兵的主力,但也意味着离东晋越来越远,粮草和药品都是问题。更重要的是,那些被掳走的百姓,还在等着有人去救。
他摸了摸怀里,那里本该揣着女儿晓雅画的飞船图,现在却空空如也。一股强烈的思念涌上心头,他想起妻子赵梅总说他“心太软,见不得别人难处”,以前他还觉得是缺点,现在却觉得,这份“心软”或许正是支撑他走下去的动力。
“校尉,您看那是什么?”赵五忽然低声喊道,手指着灌木丛的方向。
韩成功猛地站起身,握紧断矛。只见几只灰褐色的兔子从灌木丛里窜出来,惊慌地往密林深处跑去。紧接着,远处传来隐约的犬吠声,粗粝而凶狠,不像是野狗。
“是羯兵的狼狗!”王二瞬间清醒过来,脸色煞白,“他们追过来了!”
韩成功的心猛地一沉,看向熟睡的柱子,又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躲是躲不住了,只能拼一拼。他迅速做出决定,指着巨石后面的陡坡:“王二,你和赵五扶着柱子从那边下去,坡陡但有树能抓,快!”
“那您呢?”王二急道。
“我和李三断后。”韩成功的声音异常冷静,“我们把他们往相反的方向引,到前面的岔路口再跟你们汇合。”
“不行!要走一起走!”王二红了眼。
“再磨蹭都得死!”韩成功厉声道,推了王二一把,“记住,往西边的峡谷走,那里有溪水,我们到溪边找你们!”
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王二咬了咬牙,不再犹豫,和赵五一起搀扶着柱子,艰难地往巨石后面的陡坡爬去。韩成功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灌木丛后,才对李三说:“把火堆踢散,多撒点泥土,别留火星。”
李三手忙脚乱地照做,踢散的火星溅在潮湿的地上,发出“滋滋”的声响。韩成功则捡起几块石头,又抓了把刚才捣烂的草药——他记得这草药的气味很冲,或许能干扰狼狗的嗅觉。
远处的犬吠声越来越近了,夹杂着羯兵的吆喝:“往这边追!肯定躲在林子里!”
韩成功深吸一口气,拍了拍李三的肩膀:“跟紧我,别回头。”
他率先冲出凹地,朝着与陡坡相反的方向跑去,手里的断矛拨开挡路的荆棘,身后跟着紧紧追赶的李三。阳光穿过树叶,在他们身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像一场没有尽头的逃亡。
密林深处,草木无声,却见证着一场生与死的较量。韩成功知道,这只是开始,在这片乱世的土地上,这样的逃亡和战斗,还会有很多很多。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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