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月下誓言》
密林里的风带着松针的气息,刮在脸上像细针扎。韩成功拉着李三钻进一片茂密的榛子树丛,身后的犬吠声和羯兵的吆喝声似乎远了些,但那股混杂着血腥和臊臭的气味,像条毒蛇似的追着他们的影子。
“校尉,往这边!”李三忽然压低声音,指着树丛深处一道狭窄的石缝。那石缝仅容一人侧身通过,里面黑黢黢的,隐约能听见滴水声。
韩成功探头看了看,石缝外长满了带刺的藤蔓,确实隐蔽。他拍了拍李三的肩膀:“机灵点。”两人猫着腰钻进石缝,里面竟是个不大的溶洞,潮湿的岩壁上渗着水珠,滴在地上的水洼里,发出“叮咚”的轻响。
“先歇口气。”韩成功靠在岩壁上,剧烈地喘息着。左臂的伤口又裂开了,血顺着指尖滴进水里,晕开一圈圈暗红。他能感觉到体温在升高,头也开始发沉,显然是伤口发炎引发的高烧还没退。
李三凑过来,从怀里掏出个皱巴巴的窝头递给他:“校尉,您吃点东西。”这是他们仅剩的口粮,刚才匆忙撤离时,王二硬是塞给了李三。
韩成功摇摇头,推了回去:“你吃,我不饿。”他的视线开始有些模糊,岩壁上的水珠仿佛变成了女儿晓雅画纸上的紫色圆点,旋转着晕开。
“俺不饿。”李三把窝头又塞过来,年轻的脸上带着倔强,“俺娘说,吃饱了才有力气打架。”
韩成功看着他,忽然笑了。这后生前几天还哭着喊娘,现在却像个小大人似的。他接过窝头,掰了一半递回去:“一起吃,留着力气找他们。”
窝头又干又硬,剌得嗓子生疼,但两人都吃得很慢,像是在品尝什么珍馐。溶洞外的犬吠声渐渐消失了,只有风穿过树林的呼啸,像远处的鬼哭。
“校尉,”李三忽然低声问,“柱子他们……能没事吧?”
韩成功看着洞口的藤蔓,沉默了片刻:“王二哥经验足,赵五力气大,会没事的。”话虽如此,他心里却没底。那陡坡太陡,柱子又受了重伤,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
高烧带来的眩晕感越来越强,他靠在岩壁上,眼皮越来越沉。恍惚间,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雨夜,土方车刺眼的远光灯像两柄刀子,撞过来的瞬间,他看见女儿画的飞船图从副驾储物格里飘出来,画纸上的紫色天空被血染红……
“爹!”
晓雅的哭声在耳边响起,韩成功猛地睁开眼,却看见一个羯兵举着刀朝自己砍来,刀上还滴着血,正是那个把婴儿挑在枪尖的瘦高个!他想躲,身体却像灌了铅,眼睁睁看着刀劈下来——
“校尉!醒醒!”
李三的喊声把他从噩梦中拽了出来。韩成功大口喘着气,冷汗浸透了后背,才发现自己刚才睡着了,手里还紧紧攥着半块窝头。李三正焦急地看着他,手里拿着根燃烧的树枝,火光映着年轻后生惊慌的脸。
“做噩梦了?”李三递过来水囊,里面是刚才烧开的水,还带着点温热。
韩成功接过水囊喝了两口,热水滑过喉咙,稍微驱散了些寒意。他抹了把脸,才发现自己的额头烫得厉害,视线也有些模糊。“没事,”他哑声道,“歇够了,去找他们。”
钻出石缝时,天已经擦黑了。夕阳的余晖透过树梢,把林子染成一片金红。韩成功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记忆中峡谷的位置走去。他的脚步有些虚浮,全靠李三在一旁搀扶着,才没摔倒。
“校尉,您烧得厉害,要不咱再歇歇?”李三担忧地说。
“不能歇。”韩成功摇摇头,“天黑前必须找到溪水,不然夜里更难走。”他知道,高烧拖不得,必须尽快找到王二他们,看看有没有草药能退烧。
走了大约一个时辰,林子里渐渐暗了下来,只能借着月光辨认路径。月光透过层叠的树叶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一张张扭曲的脸。远处传来隐约的水声,潺潺的,像是天籁。
“是溪水!”李三兴奋地喊道,加快了脚步。
韩成功也精神一振,跟着水声走去。转过一道山梁,一条清澈的溪流出现在眼前,溪水在月光下泛着银色的光,溪边的鹅卵石被水冲刷得光滑圆润。
“王二哥!赵五!”李三沿着溪边大喊,声音在山谷里回荡。
回应他的只有溪水潺潺和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李三的声音低落下去:“他们……会不会没过来?”
韩成功没说话,蹲下身查看溪边的脚印。泥土湿润,清晰地留下几串脚印,其中一串明显是被人搀扶着的,脚印深浅不一,正是柱子的。他顺着脚印往上游望去,看见不远处的石壁下有堆篝火,隐约能看见人影。
“在那!”他拍了拍李三的肩膀。
两人快步走过去,果然是王二、赵五和柱子。篝火旁还架着个破陶瓮,里面煮着些野菜,散发着淡淡的苦味。看见韩成功,王二等人都松了口气,连忙站起来迎接。
“校尉!您可来了!”王二的声音带着哭腔,“俺们在这等了快一个时辰,正打算去找您呢!”
“柱子咋样了?”韩成功问,目光落在躺在篝火旁的柱子身上。
“烧退了些,还睡着呢。”赵五指着陶瓮,“俺们找了些苦艾煮水,给他灌了点,好像管事了。”
韩成功松了口气,靠在石壁上滑坐下来,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李三连忙扶他坐下,王二则舀了碗野菜汤递过来:“校尉,趁热喝,垫垫肚子。”
野菜汤很苦,带着股涩味,但韩成功还是强忍着喝了下去。热乎乎的汤流过肠胃,让他稍微舒服了些。他看着篝火旁熟睡的柱子,看着王二、李三、赵五疲惫却安心的脸,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网约车。
以前开夜班车的时候,凌晨三四点的高速上,他总会在服务区停下来,和其他司机凑在一起吃碗热汤面。老周总爱说:“跑车就像打仗,一个人跑容易出事,凑在一起才有照应。”
现在想想,乱世求生,和跑车确实差不多。一个人活不了,得凑在一起,互相照应着,才有活下去的指望。
“羯兵没追过来?”他问王二。
“没看见。”王二摇摇头,“俺们在陡坡下找了个山洞躲了会儿,听见上面传来几声惨叫,好像是羯兵踩到了猎户的陷阱。”他咧嘴笑了笑,“该!这帮狗东西!”
韩成功也笑了,心里却提高了警惕。羯兵不会轻易放弃,这次没追上,迟早还会再来。他们必须尽快找到更多的幸存者,聚集起足够的力量,才能有立足之地。
夜色渐深,月光透过树梢,在地上洒下一片银霜。溪水潺潺流淌,篝火噼啪作响,偶尔传来柱子的呓语。韩成功靠在石壁上,高烧让他的意识有些恍惚,现代的记忆和古代的现实再次交织在一起。
他仿佛看见老刘的旧书摊,蓝皮的《晋史通俗演义》摊在地上,被雨水打湿的书页上,“杀胡令”三个字越来越清晰,像用血写的。他又看见女儿晓雅举着画纸,奶声奶气地说:“爸爸是大英雄,保护我们。”
是啊,保护我们。
无论是现代的家,还是这个乱世里的同胞,总得有人站出来保护。
他忽然坐直身体,目光扫过篝火旁的众人。王二正在添柴,脸上的皱纹在火光下显得格外深刻;李三在擦拭那根断矛,年轻的脸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坚定;赵五靠在柱子旁打盹,手里还紧紧攥着石块。
他们都是普通人,是农夫,是后生,是在乱世里挣扎求生的汉人。可就是这些普通人,刚才却冒着生命危险,互相掩护,彼此扶持。
韩成功深吸一口气,站起身。篝火的光芒映着他的身影,在石壁上投下高大的影子。他看着众人,声音虽然因为高烧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异样的力量:
“弟兄们。”
王二、李三、赵五都抬起头,看着他。
“冉陛下不在了,杀胡令还在。”韩成功的目光落在每个人的脸上,一字一句地说,“这令不在纸上,在咱手里的刀上,在咱心里的气上。”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在每个人的心里激起涟漪。
“羯兵能屠咱的城,能杀咱的娃,可他们灭不了咱汉人的种!”韩成功握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只要还有一个汉人站着,这杀胡令就不算完!”
王二猛地站起身,眼睛里闪着泪光:“校尉说得对!拼了这条命,也不能让羯狗得逞!”
李三和赵五也站起来,齐声喊道:“拼了!”
柱子不知何时醒了,靠在石壁上,望着韩成功的背影,断腿处的疼痛仿佛都减轻了些,他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喊道:“算俺一个!”
篝火噼啪作响,映着一张张激动的脸。月光透过树梢,洒在他们身上,像披上了一层银甲。
韩成功看着眼前的弟兄,心里的迷茫和疲惫一扫而空,只剩下一种滚烫的坚定。他知道,这条路会很难,会流血,会死人,但他必须走下去。
“从今天起,”他举起手里的断矛,指向北方,那里是羯兵肆虐的土地,是无数汉人同胞受苦的地方,“找到被掳的百姓,杀一个羯兵,就多活一个汉人。”
他的声音在山谷里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
“活下来,守住咱汉人的根!”
“守住根!”
“守住根!”
喊声在山谷里回荡,惊起了树上的夜鸟,扑棱棱地飞向夜空。月光下,五个身影站在溪边,像五株倔强的树,扎根在这片饱经苦难的土地上。
韩成功知道,从这一刻起,有些东西彻底不一样了。他不再只是那个穿越而来的现代人,不再只是为了活下去而挣扎,他成了这些人的希望,成了杀胡令精神的延续。
夜风吹过山谷,带着溪水的清凉和草木的清香。韩成功靠在石壁上,看着跳动的篝火,高烧带来的眩晕感似乎都减轻了些。他知道,明天还会有危险,还会有逃亡和战斗,但他不再害怕。
因为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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