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兵法顿悟》
夜色像块浸了墨的麻布,沉甸甸地压在黑石坞的夯土墙上。韩成功躺在望楼的草堆上,左臂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白天陈玉带来的那半袋粟米熬成的粥香,还在鼻尖萦绕。坞堡里很静,只有巡夜的脚步声远远传来,踩在冻土上“咯吱”作响,像谁在暗处磨牙。
他翻了个身,草屑钻进领口,刺得皮肤发痒。陈玉带着那二十多个冉魏旧部,此刻正在西墙根打盹,篝火被风吹得忽明忽暗,映得他们的影子在墙上乱晃。这些汉子倒是实在,下午领了兵器就去修补箭垛,连华如月送去的野菜粥都顾不上喝热的,说“活儿不干完,吃着不踏实”。
“倒是群好弟兄。”韩成功低声对自己说,指尖在草堆上划着圈。石擒虎虽然退了,但谁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那羯将的性子,睚眦必报,腿上挨了那一戟,迟早要带着更多人杀回来。仅凭黑石坞这点人手,这点破墙,下次能不能守住,他心里没底。
倦意像潮水般涌上来,眼皮重得像坠了铅。他打了个哈欠,把长戟往身边一靠,戟杆的凉意透过粗布甲渗进来,倒让他清醒了几分。韩成功的记忆碎片又开始晃——枋头之战,冉魏的士兵拿着劣质的矛,硬是凭着一股狠劲冲垮了鲜卑人的骑兵阵,可最后呢?还不是输在了粮草不济,输在了分兵冒进。
“分兵……”韩成功喃喃自语,意识渐渐模糊。要是能把石擒虎的人引开,再集中力气打他的软肋,是不是就能赢?可羯兵是骑兵,机动性比他们强得多,怎么引?怎么打?
迷迷糊糊间,他好像站在一片开阔的河滩上,脚下的沙砾硌得脚生疼。对岸黑压压的全是胡人的骑兵,举着弯刀嗷嗷叫,马蹄踏得河水都在颤。他身后站着个披甲的老将,银须飘在胸前,手里的令旗一挥,身边的士兵突然散开,有的往树林里钻,有的往山坳里跑,只剩下一小队人守在河滩上,故意把旗帜插得老高。
“此乃‘分兵袭扰,坚壁清野’之法。”老将的声音像洪钟,震得他耳朵嗡嗡响,“胡骑虽猛,却粮草难继。你分兵断其粮道,扰其军心,再以主力守险,待其疲敝,一鼓作气可破之。”
韩成功想开口问,却发不出声音。只见对岸的胡骑果然乱了,一部分追进树林,一部分冲向山坳,剩下的刚要过河,守在河滩上的士兵突然把火把往草堆上一扔,浓烟冲天而起,胡骑的战马惊得人立而起,乱作一团。
“记住,敌众我寡,不可力敌,当以智胜。”老将转过身,脸上的皱纹像刀刻的,眼神却亮得惊人,“守要坚如磐石,攻要疾如雷电,分合之间,胜负已定。”
“前辈是……”韩成功刚想问他是谁,眼前的景象突然碎了,像被石子砸中的冰面。
他猛地睁开眼,望楼的木梁就在头顶,篝火已经燃成了红炭。身上的冷汗把草堆洇湿了一片,心脏“咚咚”地跳,像要撞碎肋骨。刚才的梦太真实了,老将的声音,河滩的沙砾,甚至胡骑的嘶吼,都清晰得仿佛就在眼前。
“分兵袭扰,坚壁清野……”韩成功坐起身,喃喃重复着这八个字。脑子里像有团迷雾突然散开,那些零散的想法瞬间串成了线——石擒虎的骑兵厉害,但他们人多,粮草消耗快;黑石坞地势险要,易守难攻;陈玉带来的人都是老兵,熟悉山林地形,正好可以派去袭扰……
他抓起身边的木炭,在望楼的木板上飞快地画起来。先画黑石坞的位置,再画石擒虎可能撤退的路线,然后在几个山坳和河谷的位置打了叉——那些地方地势险要,适合埋伏;又在通往洛阳的必经之路画了圈——那里有片密林,正好可以烧他们的粮草。
“校尉,您咋了?”守在旁边的李三被惊醒,揉着眼睛凑过来,“画啥呢?跟蜘蛛网似的。”
韩成功没抬头,手里的木炭越画越快:“这不是蜘蛛网,是破敌的法子。”他指着木板上的叉号,“你看,石擒虎要回洛阳,必经这几个地方。咱们派小队人去这儿,挖断山路;去这儿,烧了他们的备用粮草;再去这儿,装作要偷袭的样子,引得他们分兵……”
李三听得眼睛直发亮:“这么一来,羯兵就顾头不顾尾了?”
“不止。”韩成功放下木炭,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们分兵之后,主力必然疲惫,咱们再守着坞堡不出去,等他们粮草耗尽,士气低落,到时候……”他做了个劈砍的手势,“一鼓作气,把他们打垮!”
天蒙蒙亮时,韩成功已经把木板上的草图誊在了麻布上,用炭笔描得清清楚楚。他走下望楼,冷风一吹,脑子更清醒了。陈玉带着几个老兵正在练枪,枪尖划破晨雾,带起呼呼的风声。
“陈玉。”韩成功喊了一声。
陈玉立刻收枪,枪杆往地上一拄,震起些尘土:“校尉,啥事?”他的右耳缺了半块,说话时一直习惯性地侧着头,露出脸上那道狰狞的疤。
韩成功把麻布递过去:“你看看这个。”
陈玉接过麻布,眉头皱成了疙瘩。他认识几个字,却看不懂这弯弯曲曲的图。“校尉,这是……”
“石擒虎的退路图。”韩成功指着上面的叉号,“我打算派你带十个人,去这几个地方。第一队去鹰嘴崖,把那里的栈道拆了,让他们只能绕远路;第二队去黑风口,那里是他们藏备用粮草的地方,找机会烧了;第三队去乱石滩,白天躲着,晚上就敲锣打鼓,装作要偷袭,让他们睡不好觉。”
陈玉的眼睛越睁越大,手里的枪杆都攥得发白了:“校尉,这法子……高啊!”他在冉魏军中待了十年,跟着打过大小几十仗,从来没想过还能这么打,“这么一来,羯兵就算能回到洛阳,也得脱层皮!”
“不止脱层皮。”韩成功笑了笑,想起梦里老将的话,“要让他们觉得,这一路上到处都是咱们的人,让他们提心吊胆,让他们不敢再轻易来犯黑石坞。”
“俺这就去安排!”陈玉把麻布往怀里一揣,转身就要走,又被韩成功叫住。
“记住,”韩成功的声音沉了下来,“保命第一。能偷袭就偷袭,不能偷袭就跑,别硬拼。你们的任务是扰,不是杀。”他拍了拍陈玉的肩膀,“我要你们活着回来。”
陈玉的鼻子突然一酸,猛地敬了个军礼:“校尉放心!俺们一定办得漂亮!”他转身对那几个老兵喊,“张五、李铁蛋,跟俺来!有活儿干了!”
老兵们一听有任务,顿时来了精神,跟着陈玉往军械库跑,脚步踏得冻土咚咚响。花如月提着药箱从伙房出来,正好撞见,笑着问:“这是咋了?跟打了鸡血似的。”
“给石擒虎找点事做。”韩成功把草图递给她,“你看这样行不行?”
花如月仔细看着麻布上的图,手指在几个叉号上点了点:“鹰嘴崖的栈道早就朽了,拆起来不难,但那里有羯兵的哨卡,得绕着走。黑风口的粮草……陈玉他们认得路吗?”
“他说以前跟冉将军路过那里,知道大概位置。”韩成功望着陈玉他们的背影,“这些都是冉魏的老兵,对羯兵的习性熟得很,让他们去,我放心。”
华如月把药箱往他怀里一塞:“你的伤口该换药了。别总想着打仗,自己的身子骨也得顾着。”她的指尖触到他胳膊上的肌肉,硬得像块石头,却在微微发颤——是激动,还是紧张?
韩成功低头看着药箱里的草药,忽然笑了:“你说,要是真能成,是不是就能让弟兄们喘口气了?”
“不止喘口气。”花如月的眼睛在晨光里亮得像星,“要是这法子管用,附近的坞堡说不定真会跟咱们联手。到时候,咱们就不是孤军奋战了。”
韩成功没说话,只是握紧了手里的麻布。梦里老将的话还在耳边回响:“守要坚如磐石,攻要疾如雷电。”他不知道这位老将是谁,也不知道这梦是不是真的“先祖托梦”,但他知道,这法子可行。
远处传来陈玉他们的呼喝声,大概是在分配任务。韩成功望着黑石坞外的群山,晨雾已经散去,山尖上的积雪在阳光下闪着光。他忽然觉得,这乱世虽然难,却也不是没有出路。只要肯想,肯拼,总能找到活下去的法子。
“走,换药去。”他对花如月说,脚步轻快了许多,“换完药,还得琢磨琢磨怎么把坞堡的墙再砌高点。”
花如月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个男人好像又不一样了。以前的勇猛还在,却多了些让人安心的沉稳。就像这黑石坞的夯土墙,看着不起眼,却能挡住千军万马。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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