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鱼鲊
小桃推门进来打断了傅婉的思绪。
她手里搬着的大竹筐放下时发出沉闷的响声，目测有二三十斤重，看来小桃是将她要的东西一次性全搬来了。
傅婉默然无语片刻，罢了，她已经习惯小桃的巨力了。
小桃感叹：“这里看起来真不错啊。”
光洁新整，什么东西都是全新的，看得她一个不会做饭的人都有做饭的冲动了。
沈烨这次够意思，这才像赔罪嘛。
她东摸摸西搞搞，蹭了一手指墙灰又研究了会儿灶台上刻印的花纹，但她还是对台子上那一排摆放整齐的刀具最感兴趣，除了几把普通人家也常用的片刀和桑刀，傅婉根据自己的习惯和前世经验特意找铁匠定制了四把刀，分别用于拍皮、片皮、斩骨和剔骨。
小桃伸手从架子上提起一把剔骨刀，在空中挥了挥。
空气嗡嗡轻震，但声音既不沉闷也不刺耳，是把好刀。
另一只手反手抽出隔壁的片皮刀，这把刀轻巧到令小桃有一种将它们掷出去的冲动，力度若用足六分足以穿透人体，再用一层力应该能将人钉在墙上。
虽无法与真正的暗器相比，用作偷袭差点意思，但用料好，刀刃锋利，和人对砍颇有优势。
傅婉不知她的真实想法，以为是对做菜感兴趣，见她拿刀的姿势有模有样便从地上随意捡了根胡萝卜放在桌上，对她道：“你要试试吗？”
小桃拿刀的手法很是熟练，傅婉心中猜测她或许也是个刀功不错的。
但这个猜测很快就被她自己推翻了。
只见小桃镇定自若地下刀，仿佛成竹在握。
“咄咄咄——”，她在菜板上剁了好几刀。
因为用力过猛，半块萝卜猛地飞出去，狠狠拍到小桃脸上，留下一片红痕。
如果不是傅婉闪得快她也要遭殃。
再看小桃切好的萝卜丝，长短不一，粗细不均，可以说是奇丑无比。
女孩见状撒了手，脸上多了点茫然。
傅婉：“……”
这一幕让傅婉想起自己家的猫，有一次她家的猫趁她不注意想要偷吃摆在茶几上的罐罐，结果自信出爪把罐罐推到地上摔了个稀巴烂，小桃现在的表情和她家猫当时的表情如出一辙。
傅婉看着原本的清丽少女头上沾满萝卜屑变得滑稽，没忍住笑出声。
闵仙桃觉得羞愧，她好歹也是千机营的精英，在刀一道上竟还比不过一个弱女子。
傅婉看出她有些丧气，安抚道：“术业有专攻，虽然你刀工不好，但……”
但什么来着，她好像五谷都分不清。
傅婉默了默，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今天想吃什么？如今我们条件好了，很多吃食都有条件做了。”
光做卤味卷饼已经不满足傅婉的野心，这一周傅婉忙着新厨房的事，没再去做私灶生意，她琢磨着多想出几道卖品了再过去。
小桃好吃，但不像沈烨那么懂吃，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便道：“都听你的。”
傅婉沉思片刻，目光在厨房里摆着的各种食材上转悠一圈。
片刻后，她心思一定，走到地上的大竹筐前，在里面翻拣一会儿后拿出酒曲和米粉。
在小桃好奇的目光下，她从厨房后排的竹竿上取下一串青鱼，还有地上摆着的一篓小银鱼。
蜀州城靠海又有湖，鱼肉和海鲜的价格比肉贱，但目前做法单一，时人大多注重一个鲜。
市场空白，刚好大有傅婉发挥的余地。
青鱼黑色的肚皮泛着水光，又大又肥美，这种鱼肉厚骨头大，很方便剔骨。
不多时，草绳上挂着的六只青鱼便被傅婉用剔骨刀把鱼骨头剖得干干净净，侧旁的尖刺被她统统扔掉，只留下粗硬的脊骨。
傅婉拿起一块白布，留下来的几截骨头被她剁成指头大的一小块，隔着布放进备好的小碗里。
在小桃好奇的目光中，傅婉换片皮刀开始片鱼片。
片皮刀比菜刀更细更长，在现代多用于给烤鸭片鸭肉，片片有皮，片片带肉，保证有脆有嫩的口感。
面对韧性十足的鱼皮和鱼肉，片皮刀有些吃力但已经是最合用的刀具了。
傅婉臻首微低，一片片薄如蝉翼，晶莹剔透的鱼片从她手中出现，想要切出形状优美的鱼片并不容易，她额头上渐渐出了一层细汗。
她切地过分专注，没注意屋里进了两个人，站在她身后无声地观察她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
傅婉把青鱼片放入盆中，撒入大半包精盐和米粉，米粉是稻米入锅炒熟出出香后的产物，混着酒曲腌制鱼肉能使肉质更为滑嫩。
倒入黄酒、醋持续抓揉十几分钟，直至挤出大部分水份，感觉鱼肉有些粘手就大功告成。
她将一小部分盛入碗中，撒上胡椒粉、辣椒粉和香菜碎。
剩下的一大盆则敷上米饭、盐、黄酒、橘皮，放进坛子里，盖好坛盖，加坛沿水，腌制保存。
一个疑惑的声音从她背后响起，“这是什么？”
突如其来的说话声把专注做事的傅婉吓得一颤，她回头才发现自己身后站了一个陌生老者，一身玄色单衣，看着儒雅可亲，就是一双眼睛像馋猫似地黏在了傅婉手上，盯着傅婉手里的吃食不放。
在老人几步远处，萧夜靠在柱子上，对她无奈地笑笑，介绍道：“这是我老师。”
伍天儒呵呵笑道，“我姓伍，名字拗口。你跟着那小子叫我一声天叔就行，小姑娘，你做的这是什么，看起来很是新奇。”
傅婉回身解释道：“这两道都叫鱼鲊，但碗里的又叫旋鲊，可以即食。坛子里的腌制更长时间后和旋鲊味道会有细微不同，口感酸甜，但吃起来更鲜。”
她看出老人很想尝试，索性从筷子篓里抽出两双竹筷，一双给他，一双拿给萧夜。
“不如二位一起帮我试试味道？”
她笑眯了眼，这位老先生一看就是更为好吃的主，这下好了，一次性来了两位“美食家”。
“鱼鲊、旋鲊。嗯，不错。”
伍天儒把这名字来回念了几遍，迫不及待地伸出筷子夹起一片鱼生。
奶白色且几近透明的薄片在筷子上微颤，上面裹着一层厚厚的米粉和料汁，还散发着淡淡的酒味。
鱼片进入口中，入口即化，鱼肉软糯回甘，料汁又清新辛辣，将鲜体现得淋漓尽致，让人回味无穷，唇齿留香。
“好！好肉，好菜！”
一小片鱼肉很快就在嘴里消失。
伍天儒吃后赞不绝口，即兴赋诗一首：“青江绕郭知鱼美，早稻连山知酒香。”
“可惜差一壶好酒。”
他扼腕叹息，“要是腌鱼肉的酒不是寻常黄酒，用的是我珍藏的十年赤仙浆，想必更是一绝！”
他看着傅婉道：“下次我来蜀州城必差人送几坛赤仙浆过来，还来吃小友这青鱼鲊。”
闵仙桃咳嗽几声：“咳咳，我们这可不兴吃白食啊。”
酒有什么好稀奇的，蜀州城识货的人少，卖都不好卖。
这臭老头，又想吃霸王餐，休想！
伍天儒瞪了她一眼，这闵家的黄毛丫头，说的什么话，钱多俗气。
这边一老一小你一言我一语地拌着嘴，傅婉走到萧夜身边询问他的评价。
男人温和一笑：“傅姑娘的手艺自然是没话说，这也是你为私灶生意研制的新菜品？”
傅婉道：“不，制备这道菜的工序太繁琐了，不适合。这是我准备做给盛姨娘和五公子的菜式。”
鱼鲊不仅做起来麻烦，还得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人才更能品得出其中奥妙，做多苦力活的下人们往往对滋味重的食物更上瘾。
傅婉觉得萧夜好似对她“升职”一事并不意外，恭喜几句后就又说回了鱼鲊。
“很不错，滋味胜过芙蓉酒家的生腌，若是能再添些其他食材口味应该更丰富。”
傅婉点头，从旁边的抽屉里摸出纸笔将他的建议记下。
他见她不过半日就对厨房的摆设这么熟悉，挑了挑眉：“新厨房用得如何？”
傅婉放下笔，实话实说道：“很好，有一种农奴翻身做地主的感觉。”
沈烨被她这直白的比喻逗笑，低沉地笑了出来。
他第一次见她时，她话很少，不说话时神情总是温婉安静，偶尔柔柔一笑。
他还以为她是个内秀拘谨的女子，现在才知道她比谁都大方，有时俏皮，有时大胆。
很少有女子像她一样总是神采飞扬。
(https://www.24kkxs.cc/book/4240/4240369/11111093.html)
1秒记住24K小说网：www.24kkxs.cc。手机版阅读网址：m.24kkx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