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新厨房
槐花苑那边的工作效率很高，紫衣侍女刚走就派了一群帮工来改造厨房。
一群穿着粗布汗衫的男子扛着锄头、铲子在小厨房里敲敲打打。
吴兴贵一走进院子就看到了眼前这幕，他瞪大双眼，一个箭步冲上去想要把这些“拆房子”的家伙拦住，结果还没走几步自己就先被拽住了。
刘胜把他拉开：“欸欸欸，干什么呢老东西，别妨碍别人干活。”
吴兴贵怒视着他：“干活？干什么活！刘胜你看清楚，他们分明就是在拆厨房！等他们拆完了我们去哪，周世通呢，管事不在你就让他们这样胡来？”
昨日他请了三天的探亲假，刚回村就收到了蜀州城的急信，说槐花苑的人又下了腌笃鲜的私单，还放话称做不出来就要把厨房砸了，他这才紧赶慢赶地坐船回来。
但即便如此也晚了一天。
“你别拦着我，我得赶紧去把腌笃鲜做出来，消了别人的气。”
刘胜笑呵呵道：“还做什么？腌笃鲜有人做出来了。”
他三两句把昨天发生的事解释得清清楚楚，吴兴贵分外吃惊，他问：“当真？”
“还能有假不成？”刘胜嗤笑一声。
这时傅婉从他们面前经过。
她一看到这二人就走过来和他们招呼，要“换工作”这事得和这两位一直照顾她的长辈知会一声。
刘胜指指她，打趣道：“这小娘子可了不得，刚来没多久就入了贵人们的眼，闻嬷嬷欣赏她的才能，专门点了她去给盛姨娘做菜呢，还有一间专门的厨房，可羡慕死我了。”
吴兴贵稀奇地来回打量了半天站在自己面前的小厨娘，片刻后他哈哈一笑，拍了拍傅婉的肩膀：“不错，给我长脸了！”
见自己手下的年轻后辈越过他被提拔，还比他更受重用，吴兴贵毫无被下了面子的恼怒感，反而真心地为傅婉感到开心。
“丫头，好好干！”
吴兴贵和刘胜没什么文化，说不出几句文绉绉的勉励话，只看着面前这个亭亭玉立的小姑娘，一脸欣慰。
几天后，焕然一新的小厨房落成了。
周管事不敢违抗闻嬷嬷的指令，心不甘情不愿地分了好大一间房给傅婉，就在汤房隔壁。
那处原本是用来堆放杂物的地方，划给傅婉后，闻嬷嬷就让修房的工人把那里整理了出来，贴了新砖，修了新灶。
按照傅婉的意思，工人们足足修了三口灶，分别是独眼灶、两眼灶和三眼灶，好在房间大，空间绰绰有余。
所谓“眼”，一是指灶台上放镬的圆形口，镬就是现代炒菜的大铁锅，二是指烧火的灶门。南方的灶，留了几口镬口，就有几个灶门。
烧火的灶门与灶台之间，隔着灶冲，灶冲内是烟突的引烟通道。新修的灶台灶面比原来的宽敞许多，上面可以放许多盛油盐酱醋之类的陶罐，灶面还模印了鸡鸭鱼的形状以作装饰，可以看出制作者的用心。
这个年代穷人一般只一日两餐，富贵人家和贵族的吃食才比较讲究，一日三餐或四餐，午餐为主餐。每顿的份例一般是四菜一汤，还要准备甜点心和果切在饭后清新口腔。
清点好她让人采购回来的器具后，傅婉思索再三，拟了一份菜单。
苍竹居的规矩没有其他院子那么多，厨子都有自己定菜式的权力，有时主人们也会指定自己想吃的菜式，但大多数时候厨师的自由度都很高。
今天一切东西才准备齐全，明日正式上工，她可以趁现在想想私灶的新点子。
最近事情多，她早出晚归累得慌，这一思考，就思考得有些犯困。
天光微收，空气渐渐潮湿起来，不过须臾便大雨滂沱。
庭院中，大雨如注，雨水落在青石地上，积起一滩滩小水泊。
看台上安安静静，除了雨声就只有香炉之中燃香时的簌簌声。
一老一少正在对弈。
“李威被放出来了。”老人开口道。
老者衣着单薄，在寒凉的深秋里单衣外仅披一身蓑衣，头发花白却精神矍铄。
“比我预想的早了些。”沈烨神色不变，平静地注视着眼前的棋局。
“但你的目的也达到了。出狱没多久，李威就将他那外室和私生子秘密转移到了遂宁。”
沈烨笑笑，冷嘲道：“他怕了。”
“仗势而起的人自然也只会仗势欺人，能有什么骨气。”老者冷笑。
他沉吟片刻，说道：“托你的福，傅党外围已经泛起澜漪......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沈烨：“等人。”
老者联想到一些事，立即意会，惊诧于青年的野心与大胆，默然片刻后在雨声中朗声大笑：“不愧是我伍天儒的学生。”
他笑着在棋盘上落下一子：“镇北侯可是块难啃的骨头。”
沈烨眼眸幽深如潭，他从容一笑，缓缓道：“当初您也是这么说的，现在不也坐在这里了吗。”
老人半天才收住笑声，眼前渐渐浮起一层薄雾，似乎陷入了回忆里。
好半晌他才开口，仍含有笑意的双眸静静注视着自己最得意的学生，“那就去试试吧。”
“像当初说服我那样，去把京城的天捅下来，元英。”
又安静地对弈了会儿，白子渐显颓势。
老人悠悠叹气：“这人啊，就是得服老，年纪越大倒是越容易饿了。”
沈烨不戳破他的耍赖行为，放下黑子笑道：“是学生的疏忽，我已命人提前在醉仙楼订好了雅间。”
伍天儒摆手，“醉仙楼有什么可去的，还是那老三样。最近蜀州城有没有什么新鲜玩意儿？最好是我从来没吃过的。”
沈烨想到一个人，缓缓道：“苍竹居倒是新来了一个有趣的厨子。”
闪电划过黯淡的天幕，天空一声巨响，惊雷把傅婉从睡梦中炸醒了。
她甩了甩头，有些出神。
自己刚刚竟然梦见了原主生前的记忆。
繁樱飞舞的四月，温暖如春。她却在梦中冷地仿佛快要被冻僵了。
春寒料峭，湖水的碎冰还未化干净，女子无助地在湖中心挣扎，身上烟笼梅花百褶裙的银纹在湖面下熠熠生辉。
她在水里浮沉时，湖水和泥沙疯狂涌入她的口鼻，求生的本能促使她死命挣扎，却没想张口呼救的瞬间一口腥冷的湖水顺着流进喉管，让她呛得不停咳嗽，越来越缺氧的她意识很快模糊……
半晕半醒之间，她瞥见岸边不远处，一棵柳树下立着一道人影，身姿窈窕但面容模糊，只能看清那名看不清面容的女子脚下长裙散开，裙裾用银丝线勾出了几片祥云，下摆密麻麻一排蓝色的海水云纹图，迎风而立如风拂扬柳般婀娜多姿，更显得这人的气质不似凡间。
然而这个女人就那么垂手而立，淡淡地看着自己无助地在池水中浮沉，像在看一片落入水中的树叶，无悲无喜，冷漠地看着水中央的挣扎慢慢减弱……
傅婉回忆着那一幕，后背炸开一层白毛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看梦中“傅婉”的衣着分明就是参加镇北侯府举办的春水宴时的那一套，书中对这套衣服做了大幅笔墨的描写，意在突出“傅婉”对江厌离的重视。
印象里小说中提到，原主在镇北侯府的宴会途中被江厌离派人打晕藏匿，然后偷偷运出府的。
可站在树下的女子又是谁，为何一直看着她在湖中心挣扎却一动不动？
这些迷思牵绊了傅婉的注意力，她轻蹙眉心，觉得原主身上好像也藏着一些似有似无的谜题。
乍一眼看去光滑清晰，实则犹如勾缠无数丝线的线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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