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一鱼三吃

伍天儒没忍住，连吃了好几片鱼鲊，他还是第一次吃到如此佳肴，又特别又味美，简直撞到了他的心坎里。

“小友，你厨艺如此高强，可有师父？师从何人？”

她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本领，若有师父，其人一定不会是什么籍籍无名之辈。

小姑娘是自己学生家的人，他不好抢，伍天儒琢磨着把她的师父抢回府，天天给他做鱼鲊。

傅婉听到老者的问题，有些出神。

她的师父，她可能已经再也见不到了。

“我和我师父因意外分别已久......她只是个无名之辈，在这里无人知晓她的名号。但她倾尽所有，教会我她的所有本领，是我至亲至爱之人，也不知是否还有机会再相遇。”

傅婉抿唇，神情有些黯然。

“唉，真个别离难，不似相逢好”

伍天儒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一声长叹，有些唏嘘。

他点点头，似能对她的心情感同身受。

傅婉低头敛眸，没过多久就收拾好心情，她对这二人道：“我还有两道新菜品要做，你们可以先坐下歇歇。”

她斟了两碗粗茶，转头招呼小桃：“小桃，把我在井水里冰的柚子拿出来。”

小桃乖巧点头，临走前却不着痕迹地瞪了伍天儒好几眼，无声地张了张嘴：祸害。

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小丫头片子。”

伍天儒失笑摇头，他看了眼在灶台前继续忙活的厨娘，转头问沈烨：“这小姑娘什么来头？闵仙桃这么维护她？”

沈烨沉默片刻，才端着茶盖浮了浮杯里的茶叶：“不过是觉得她像一个旧人。”

老者神情怔忡，他知道沈烨说的是谁。

回过神后伍天儒笑叹着摇头：“你也这么认为？”

他笑罢，神情悠远：“我倒不这么觉得。”

“闵初棠的性子若是像这个小姑娘，未必会落得那个结局。”

沈烨没有说话，他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漆黑眼底犹如深不见底的潭水，幽幽萤萤像两目鬼火。

剩下两个菜式都比鱼鲊简单。

傅婉取了之前做鱼鲊剩下的鱼肉，剁碎成肉茸，再加入适量的鸡蛋清、红薯粉、食盐和水，放入碗中以同一个方向搅拌成又黏又弹的鱼胶，再像做虾滑那样从虎口一个个挤出鱼丸放入油锅中小火慢炸，直到表皮变成淡金黄，皱纱鱼腐就做好了。

这样做出来的鱼腐搭配高汤、青菜就足够鲜美。

另一道鱼骨丸不取鱼肉，而是将鱼骨、鱼皮剁碎成茸，再加调料捏成小丸炸至酥脆而成，又香又解馋，口感吃起来和鸡米花差不多，是傅婉准备新加的私灶菜式。

鱼腐和鱼骨丸做好后，小桃抱着个大柚子小跑进屋：“傅婉姐，柚子来了。”

傅婉接过柚子，让小桃把鱼腐汤和鱼骨丸端上桌。

她将柚子几刀剖开，拨开红瓤，准备做一个最简单的蜂蜜柚子茶。

这道饮子比前几道菜都要简单，柚子加糖水煎煮变软后，再兑上蜂蜜和热水就行。

没过多久三菜一饮就全部齐活。

傅婉抬手指着最大一碗奶白色的汤给二人介绍道：“皱纱鱼腐青菜汤。”

下一盘是：“鱼骨丸。”

最后是，“蜂蜜柚子茶。”

室内的灯光摇摇欲坠，鬓角的一缕青丝随着傅婉的动作划过白皙的脸颊，落到小巧精致的锁骨上，为她平添了三分妩媚。

“两位请慢用。”傅婉浑然不知，笑着说。

伍天儒眼睛一直盯着桌上的菜式，没有抬头，没想到最普通的青鱼也能做出这么多花样，而且肉、皮、骨一点也不浪费。

他伸箸夹了块肥嘟嘟的鱼腐，鱼腐汤傅婉是提前吊了排骨汤熬的，鱼丸已经吸满了汤汁，稍一用力就能沁出汁水，又嫩又滑，还带着豆油香气。

伍天儒是个蜀州胃，无辣不欢，还是头一次发现清淡的菜也这么好吃。

另一道鱼骨丸也很特别，鱼骨被提前煮软过，混着鱼皮制成的鱼茸再经过油炸吃起来就像脆骨肉，傅婉的油量和油温控制地恰到好处，因此又没有油腻感，只有香和酥，撒上辣椒和胡椒粉，伍天儒一口一个吃得不亦乐乎，越吃越上头，不知不觉就把盘子吃得快要见底。

“一鱼三吃，真是过瘾。”

“小姑娘，你这几道菜要是送到京城，蓬莱居的生意都要被你抢光喽。”

蓬莱居是最近才冒尖的一间酒楼，这家酒楼几月前新推出了一道菜品叫香辣鸭珍宝，把鸭掌骨炸的脆脆的在撒上辣椒粉做成，看起来和这鱼骨丸长得差不多，但只有外层的酥皮裹上调料后有味道，里面的骨头毫无滋味，吃多了也就腻了。

伍天儒是蓬莱居的熟客，每次必点这道菜，可现在尝过这道鱼骨丸之后才觉是小巫见大巫。

这一个小女娃都顶得上他府里十七八个厨子了，可惜。

他瞟了眼坐在自己对面神色不明的臭小子，老人家一把骨头了他哪里抢得过年轻人。

傅婉见沈烨一直闷头安静地喝着自己杯子里的粗茶，犹豫着翻出一个空杯子给他沏了杯蜂蜜柚子茶，“你不喜欢吃甜吗？”

沈烨顿了顿，他这时才发觉，不知从何时起傅婉不再用敬语，而自己也并未察觉有什么不妥。

时下除了家人和爱侣，男女之间谈到你我大多会加个公子或姑娘、小姐的称谓。

沈烨这个身份很少和其他女子接触，女下属也大多称他为主子，和女孩像朋友之间熟稔地闲聊倒是头一回体验，他面色古怪地扬了扬眉毛。

他顿了顿，便也不再那么客气，温和一笑：“尚可，我不挑食。”

傅婉半信半疑，她看着沈烨手里的茶杯，水都快被喝干了却对柚子茶一脸心不在焉的模样。

沈烨伸手夹了块鱼腐和鱼骨丸，细嚼慢咽后他眼里划过一丝惊艳，笑着道：“老师说的没错，你已经可以尽早考虑开店的事宜了。”

傅婉抿唇一笑，摇头道：“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我现在卖身契还在府里捏着，没有资金也没有人手，哪有那么快。”

伍天儒听了她这些话，一脸欣赏，他就喜欢踏实不浮躁的年轻人。

他开了几间书铺，知道开店的规矩，听到这伍天儒摸了摸花白的胡子，给傅婉出了个主意：“倒也未必非得赎过身再开店，有些感情甚笃的夫妻或兄弟姐妹合伙开店时只拿一人的户籍去开证明，只要找到愿意为你作保的人，一样能把店开起来。只是需考虑清楚，保人得是自己最亲近、最信任的人才行，也多得是感情破裂，人财两空的例子。”

傅婉听明白了，意思就是明面上店铺登记他人的名字，私底下由另一人经营，这样虽能解决她的问题，但以后无论生意做得有多红火，在官府的名册上这家店铺都是属于另一人的，若是日后有了利益纠纷，她只能吃个大暗亏。

伍天儒又吃了个皱皮鱼腐，鲜美的滋味包围舌尖，这些菜越好吃他就越心痒痒，虽然不能把这小厨娘聘到自家来，但要是在外面开了店他还不是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

思及此，他比谁都希望傅婉能把食肆开起来，干脆道：“保人的事儿我就有办法替你解决，只要你想好了什么时候开店就什么时候来找我就行。”

他在身上摸了摸，想到日后的口福一激动就掏出一块小竹牌：“来峨眉学舍，找门前的小童子......”

沈烨看到这头疼地捏了捏眉心，眼疾手快地拦住他的动作，捂住小竹牌。

他对傅婉道：“不必用上老师，这事我也可以帮忙。都在苍竹居，联系也更加方便，什么时候想好了来找我就行。”

傅婉也不是矫情性子，她心底一暖，没迟疑多久就干脆地答应，但心里已经想好了如何报答。

傅婉笑眯着一双眼想道，她运气真好，遇见的食客都一个比一个热心，这下她开店的拦路虎又能解决一个了。

她能做的就是好好做菜，把生意搞得红红火火，然后大家年底一起高兴地分钱。

闵仙桃见状松了口气，提起的心又放了回去，她怒视一脸讪然的伍天儒，这不靠谱的老头子，这种东西也能随便拿出来？

让傅婉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要是沈烨狠狠心直接把她灭口了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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