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把人落下了

吉普车缓缓开动，窗外的景象不断倒退。郑昊靠在座位上，脑子里还在思考这年发生过的大事。

他忽然一拍大腿，脸上露出懊恼的神色。

“坏了！”

他猛地想起来，自己光顾着在煤矿救火，在老家弄粉碎机，把一件重要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他跟周煜约定在市里会面，然后一起去北京参加那个技术攻关项目。

郑昊无奈地苦笑一声，挠了挠头。这几天过得太充实，脑子都快不够用了。希望周煜别生气，希望周煜已经到了...

经过漫长的十几个小时，郑昊背着妈妈硬塞给他的大包袱与司机师傅告别。刚下车，一股与县城和市区截然不同的气息扑面而来——宽阔的马路，川流不息的自行车洪流，以及空气中那股子独特的、带着煤烟味儿的北方寒意。

这就是1971年的北京。

站在那座古朴而庄严的西式校门前，郑昊心中不禁生出一股敬畏之情。这里，是中国最顶尖的理工科殿堂，是无数热血青年梦想开始的地方。他前世作为一个普通的工程师，对这里只有仰望。没想到这一世，自己竟然能以“专家”的身份，堂堂正正地走进去。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却给了他一个下马威。

“同志，你找谁？”门口传达室里，一位穿着蓝色中山装，戴着老花镜，正在看报纸的大爷，头也没抬地问道。

“大爷您好，我叫郑昊，来找秦志和李伟业总工。”郑昊客气地递上自己的介绍信。

门卫大爷这才推了推眼镜，抬眼打量了他一下。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穿着一身崭新的棉布衣裤，但脚上的解放鞋还沾着些许黄泥，背上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包袱，怎么看都不像是来办正事的，倒像是来投亲的。

“秦志，秦处长？”大爷的眉头皱了起来，“秦处长可是大忙人，你有预约吗？”

“秦志同志...秦处长让我直接来的。”郑昊急忙改口。

大爷还是有些狐疑，他拿起桌上的一个登记本，“单位，事由，都写一下。”

郑昊只好把包袱放在地上，趴在窗口的小台子上，一笔一划地认真填写。

大爷拿起本子，凑到眼前仔细看了看，然后拿起桌上的摇把子电话，慢悠悠地摇了几圈。

“喂？总机吗？给我接一下工学科办公室……对，工学科。”

电话接通了，大爷清了清嗓子，对着话筒喊道：“喂？是工学科办公室吗？我传达室！门口有个叫郑昊的同志，说是秦处长喊他来的……哪个秦处长？秦志秦处长！今天哪来的毛头丫头，工学科还有几个秦处长！”

大爷放下电话，瞥了郑昊一眼，眼神里已经带上了一丝怀疑。“办公室说没接到任何通知，秦处长也没有安排。同志，你是不是搞错了？”

郑昊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是秦志处长太忙，忘了提前打招呼？

“大爷，麻烦您再帮我问问，这事儿挺重要的，是关于一个技术攻关项目的。”郑昊有些着急。

“技术攻关？”大爷上上下下又打量了他一遍，那眼神仿佛在说“就你？”他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小同志，不是我为难你。咱们青华大学是什么地方？是搞科学研究的，最讲究规矩和严谨。你说你来搞攻关，总得有个凭证吧？秦处长、李总工他们，那都是国宝级的专家，时间宝贵得很，不能你说见就见的。”

大爷放下茶缸，拿起报纸，一副“今天这门你别想进”的架势。

郑昊顿时哭笑不得。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位大爷是典型的“原则性强”，油盐不进。硬闯肯定不行，跟他掰扯道理，估计能掰扯到天黑。

他脑子飞快地转着，忽然灵光一闪。

“大爷，您说得对！是我唐突了。”郑昊换上了一副虚心求教的表情，“我一个从地方来的小技术员，确实不懂规矩。不过，我来之前，红星机械厂的周煜同志跟我说，他应该已经到了，也是为了这个项目。您看，能不能帮我查查，最近有没有一个叫周煜的来访登记？”

提到“红星机械厂”，门卫大爷的眼神动了一下，昨天好像刚有一个访客叫这个名字。

他将信将疑地翻了翻登记本，果然昨天的记录里，找到了“周煜”这个名字，来访事由一栏清清楚楚地写着：省机械工业局委派，参与数控机床技术攻关项目。接待人：李伟业。

“还真有这么个人。”大爷嘀咕了一句，看郑昊的眼神终于缓和了一些。

“对对对！我就是跟他一起来的，路上有点事耽搁了。”郑昊赶紧顺杆爬。

大爷沉吟片刻，觉得这事儿听起来靠谱了一些。他再次拿起电话：“总机，给我接精密仪器系，找李伟业总工程师……对，李总工。”

这次电话等了很久才接通，那边似乎很忙。

“喂？李总工吗？我传达室老张！……哎，不忙不忙，就一句话。门口有个叫郑昊的年轻人，说是跟红星厂的周煜一起来的，您看……啊？您亲自过来？哎哟，那可不敢当……好好好，我让他等着。”

放下电话，大爷看郑昊的眼神彻底变了。从怀疑、审视，变成了好奇和一丝热情。他甚至主动给郑昊倒了杯热水。

“喝口水，暖和暖和。李总工马上就过来接你。”

没过几分钟，两个身影就从校园深处快步走了过来。

为首的是一个五十岁上下的中年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工作服，但精神矍铄，步履如风。他身边，还跟着一个的男人，正是几天不见的周煜。

“郑昊！你可算来了，昨天我可是彻夜难眠啊！”周煜一看到郑昊，就大步流星地冲了过来，给了他一个结结实实的熊抱，语气里满是埋怨和重逢的喜悦。

“周煜兄弟，实在对不住！路上出了点紧急情况，一言难尽，回头再跟你细说。”郑昊歉意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那位戴眼镜的中年人也走了上来，他推了推眼镜，仔细地打量着郑昊，眼神里充满了探究。“你终于来了，我都担心你返回不来了呢”

“没有没有，这次回家有点事耽搁了”郑昊带着歉意的回答。

“秦处长呢？”郑昊问道。

“秦处长在主持一个重要会议，他让我先来接你。项目情况紧急，我们边走边说。”李伟业说着，转身就往校园里走，没有一丝一毫的客套和寒暄，直接就进入了工作状态。

周煜帮郑昊扛起包袱，低声笑道：“习惯就好，昨天我就发现李总工就是这个脾气，脑子里除了技术，装不下别的东西。”

三人穿行在青华大学的校园里，李伟业开始介绍项目情况，他的语速很快，像是在扫射一串技术名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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