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他人的血脉

这时，院子里跑来一个八九岁的孩童，是厨房里烧火大娘的小孙子，从小爹娘都病死了，大娘一直带在身边养着，穆唐这两天也见过这孩子，总是一副怯生生的样子，喜欢独自一人在角落里玩藤球。

他瞪着大眼睛，一副想说话又不敢的样子，穆唐淡淡笑了一声，一瘸一拐走近他，那小男孩扒着门框，抿了抿嘴，突然跑向穆唐，往她手里塞了一张纸条，兔子似的一溜烟跑了。

夜晚，她坐在灯下，昏黄的灯光映着她消瘦的侧脸，和根根分明的睫毛，杯中的水在手中渐渐冷却，而她全然不知。空气中依旧是潮湿的混合着泥土的味道，偶尔有几声虫鸣，从不知名的角落里传出。

纸条被经过的风吹落在地，上面用清隽飘逸的行书写了几个小字:“阿唐，对不起，照顾好自己。”这样的漂亮的字体，穆唐认得，除了完颜西玦还能有谁？

可是他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为什么啊，该说对不起的是自己不是吗？自从那件事之后，两个人之间就形成了一道更深的鸿沟，那边是怎样的风景，她已经没有勇气探索，而完颜西玦那句：没关系，我会教你，让你学会爱我。已经被风撕裂，支离破碎，再也无法完整，一如她的心。

她狠狠闭了闭眼，捂住疼痛的胸口，及参意外出事，她自己有脱不了的干系，这些天穆唐活得很痛苦，她没脸面对完颜西玦，她认为，他肯定恨透了自己吧！

这几个简简单单的字，犹如一记凶猛的大锤，狠狠地将她的防护击得支离破碎。她以为她多救一些人就能够弥补对及参去世的愧疚，所以她拼了命地做成这件事，她告诉自己，不要想，不要想……可是她突然发现，再多的人也比不上一个及参。

救百姓只是她的良知，而及参却是她心上的一滴泪。因为及参，她更不敢去想完颜西玦，那个冷酷深情的男子。

她捡起那张纸，用力将它攥在手心。

穆唐突然趴在桌子上，失声呜咽，及参，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窗外，苏扶卿淡声问身边的人:“她经常这样吗？”

“也不是，王爷，您在的时候，穆姑娘会笑得多一点，没人的时候，她一般就是坐在房里发呆。”

“她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回王爷，颜先生说，穆姑娘身体状态不太好，是郁结导致的消瘦，精神不济，再加上……呃，在牢里用了私刑，所以……没有三五个月，是养不好的。”

苏扶卿叹了口气道:“多备一些补品吧，只要是颜先生需要什么，都要用最好的药材给她。”

侍卫连忙应了声是，见自家王爷对那位姑娘如此上心，想了想还是道:“王爷，徐将军说今天有人偷偷给穆姑娘传信，徐将军现在在调查，但目前的情况是，给穆姑娘传信的人，应该是东煌那边的人。”

苏扶卿单手阻止，清淡的面容有些冷漠，沉声道:“本王知道了，他既然这般对她，以后所有的恶果，只能他自己承受。好在阿唐没有性命之忧，阿唐要是有什么意外，整个卿字营都不会放过他。”

那个他，是谁呢？颜无圣走过来的时候，刚好听到苏扶卿的话，他自然知道苏扶卿说的是谁。

一边将药递给苏扶卿，一边疑问道:“东煌四皇子是人尽皆知的天之骄子，真不知道那老皇帝怎么想的，怎么就突然想到扶植六皇子呢？”

苏扶卿神情清冷，干净的脸上洁白如玉，一双眼睛神采奕奕，淡淡道：“东煌的皇帝，这次做的太急了些。太急了，反而会打草惊蛇，如果我没有猜错，四皇子现在一定会将八皇子牢牢抓在手里。”

颜无圣道：“苏公子料事如神，东煌皇帝将四皇子禁锢在北苑，名义上是惩戒，但私下将皇子府上上下下搜了很多遍，且将最近三个月交往的人全都调查了一遍，甚至还拿着一些奇奇怪怪的玩具逼问四皇子，是不是真的将八皇子藏起来了。”

说着，颜无圣苍老的脸上疑问更重，他知道东煌皇帝性格古怪，不待见这几个皇子，连自己的儿子一个一个出事也不见慌乱，但始终不知道这位帝王到底是什么心思。这会儿突然重用六皇子，又急切地想要知道八皇子的下落，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两人边走边聊，不一会儿，已经到了大堂，那里已经有许多等候议事的官员以及将领，都是从各地赶来。

苏扶卿在门口停下，对颜无圣道：“任何事情的发生都不是偶然，东煌帝王这般急切露出马脚，大概也是知道他自己命不久矣了吧。”随即，他浅笑的嘴角有些嘲弄道：“前半生他苟且而活，终日在阴影中等候时机，后半生享受着大权在握，至高无上的地位，他这么辛苦拿到的江山，戴了这么久的面具，怎可将其让给别人的血脉。”

说完，他径自走近大堂，一群朝臣见白衣男子翩然而入，起身跪拜了一地。

而颜无圣依旧愣愣地站在门口，震惊到嘴巴张的老大。

别人的血脉，别人的血脉……惊艳才绝的四皇子，是别人的血脉……？苏公子为何会这样说？

而走廊的一脚，穆唐端着托盘，清冷的风吹过来，她仰望着暗沉沉的天，觉得又要下雨了……要不然，为什么会这样冷？

苏扶卿从来不会说无用的话，他最后一句话，已经是十分犀利，犀利到惊住了颜无圣，也瞬间点醒了穆唐。

对啊，东煌的皇帝为什么如此阴晴不定，难以捉摸，虎毒不食子，那个已经不再年轻的老人，却已经冷眼看着他的几个皇子亡命，不见一丝伤感。她又想到完颜西玦经常是一身鞭伤，那样长年累月的伤痕，除了皇帝，谁都做到这样呢？

老皇帝无法拿捏到完颜西玦的错处，便经常借口将他打得遍体鳞伤吧，只是，完颜西玦，他知道吗？他知道，这个经常借口惩罚他的人，并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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