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K小说网 > 蛋壳里的半张婚书 > 第二十五章 月光下的囚徒

第二十五章 月光下的囚徒


脚步声在空旷的教堂里回荡,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韵律。林秀被推搡着,踉跄地踏过冰冷、布满灰尘的石板地。月光透过高耸的、残缺不全的彩色玻璃窗投射下来,形成一道道扭曲的、光怪陆离的色斑,如同地狱绘卷的碎片,在斑驳的墙壁和倾颓的圣像上跳跃、流淌。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灰尘、腐朽的木头、以及一种陈年血迹被时光发酵后的、若有若无的铁锈般的腥甜气息。

“进去。”身后传来罗少校毫无温度的声音,如同冰锥凿击着耳膜。

一扇厚重的、镶嵌着生锈铁条的木门被推开,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一股更加浓烈的霉味混合着尘土的气息扑面而来。这是一间狭小的、原本可能是告解室或储藏间的屋子。没有窗户,只有墙角一个巴掌大的通风口,透进一丝微弱的月光。角落里堆着一些看不出形状的破烂杂物,上面覆盖着厚厚的尘埃。地面冰冷坚硬。

林秀被粗暴地推进去。门在她身后“砰”地一声关上,沉重的门栓落下,发出“哐当”的闷响,如同斩断了最后的光明和希望。隔绝了外面那个男人冰冷的气息,却也将她彻底锁入了这片凝固的黑暗和死寂。

绝对的黑暗。绝对的寂静。只有自己狂乱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声,在狭小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如同擂鼓般撞击着耳膜。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从脚底板迅速缠绕而上,勒紧了她的心脏和咽喉。她背靠着冰冷刺骨的门板,身体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不是因为寒冷,而是深入骨髓的恐惧和无助。

哥哥的笔记本依旧紧贴着心脏,坚硬的棱角硌着皮肉,带来一种刺痛的真实感。这是她唯一的慰藉,也是唯一的负担。那个罗少校…他到底是谁?他看穿了她编造的“李秀芝”吗?他为什么没有立刻搜身?他把她关在这里,如同关押一只待宰的羔羊,究竟想做什么?

黑暗中,时间失去了意义。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饥饿、寒冷、伤口火辣辣的疼痛,混合着巨大的恐惧,如同无数只蚂蚁啃噬着她的神经。她滑坐到冰冷的地面上,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进臂弯。身体在颤抖,意识却在极度的疲惫和高度紧张下,开始出现恍惚。

朦胧间,哥哥陈延舟浑身浴血、在弹雨中微微抽搐的画面…虎子苍白着小脸、用尽最后力气攥住弹壳碎片的瞬间…秦振山靠着控制面板、胸膛塌陷、气若游丝的灰败脸庞…如同破碎的噩梦片段,在黑暗中轮番上演,撕裂着她摇摇欲坠的意志。

“哥…秦头…虎子…”无意识的呢喃从干裂的唇间溢出,带着浓重的哭腔和绝望。

就在这时——

“咔哒…咔哒…”

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金属摩擦声,如同毒蛇在黑暗中游弋,毫无征兆地在门外响起!

林秀瞬间如同被冰水浇头,所有的恍惚和疲惫一扫而空!身体猛地绷紧,心脏几乎跳出胸腔!她屏住呼吸,耳朵死死贴住冰冷的门板!

声音…来自门锁的位置!是钥匙插入锁孔的细微摩擦声!

他要进来了!

巨大的恐惧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她像受惊的野兽,连滚带爬地向后缩去,紧紧蜷缩在房间最黑暗、堆满杂物的角落!双手死死护住胸前的笔记本,指甲深深掐入自己的皮肉,带来尖锐的痛楚,却无法驱散那灭顶的寒意!

门外的金属摩擦声停顿了一下。紧接着——

“吱——嘎——”

沉重的门轴转动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门,被缓缓地推开了!

一道昏黄的光线,如同恶魔睁开的独眼,伴随着浓烈的烟草气息和一种…冰冷的、如同金属浸过雪水的…独特气息,瞬间刺破了房间的黑暗!

一个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几乎挡住了所有的光线。正是罗少校。他手中提着一盏老旧的马灯,昏黄的光晕映照着他线条冷硬、如同石刻般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帽檐依旧压得很低,阴影遮住了上半张脸,只露出那毫无表情、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下半张脸。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穿透昏暗的光线,精准无比地落在蜷缩在角落、如同惊弓之鸟般的林秀身上。那目光冰冷、锐利、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猎物的漠然。没有愤怒,没有急切,只有一种纯粹的、令人窒息的掌控感。

他缓缓走了进来。沉重的军靴踏在石板上,发出“笃、笃、笃”的闷响,每一步都像踩在林秀紧绷到极致的心弦上。他没有立刻走向她,而是提着马灯,慢条斯理地环视着这间狭小、肮脏的囚室。昏黄的光晕扫过布满蛛网的角落、堆积的破烂、冰冷的墙壁…最后,如同舞台的追光,定格在林秀那张沾满污垢、写满惊恐和绝望的小脸上。

马灯的光线在她脸上跳跃,勾勒出她因恐惧而颤抖的睫毛和毫无血色的嘴唇。罗少校静静地看了她几秒,那目光如同冰冷的解剖刀,似乎要将她每一寸皮肤、每一丝情绪都剥开、审视。

终于,他开口了。声音依旧低沉平稳,如同冰冷的溪流,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李秀芝?”他准确地叫出了她编造的假名,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玩味的嘲讽,“名字不错。可惜,假得就像这间屋子里的灰尘。”他向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如同沉重的帷幕,将林秀彻底笼罩。“说说吧,你怀里,死死护着的是什么?”

他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镭射光,穿透林秀单薄的衣衫,死死锁在她紧护在胸前的双手上。那眼神,不再是审视,而是赤裸裸的、带着贪婪和势在必得的掠夺!

林秀浑身剧震!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无法呼吸!他果然是为了笔记本!她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血腥味,才没有尖叫出声。身体拼命地向后缩,恨不得将自己融入冰冷的墙壁里。

“不说?”罗少校似乎并不意外,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冰冷而残酷的弧度。他缓缓抬起右手,那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在昏黄的光线下,如同某种精密的杀人机器。他没有去碰林秀,而是慢条斯理地从腰间枪套里,拔出了那把刚刚夺走杨慕之性命的驳壳枪。

冰冷的金属枪身在马灯光下泛着幽蓝的光泽。他动作极其缓慢、如同举行某种仪式般,用一块雪白的手帕,仔细地擦拭着枪管。那专注的神态,那冰冷的眼神,那擦拭枪支发出的、极其轻微的金属摩擦声…在狭小的囚室里,构成了一幅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一种无声的、却比任何咆哮都更恐怖的威胁,如同实质的寒流,瞬间冻结了空气!

林秀的瞳孔骤然缩紧!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她看着那黑洞洞的枪口,看着男人那擦拭枪支时近乎虔诚的专注…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如此冰冷地扼住了她的咽喉!下一个被擦拭的“污迹”…会不会就是她?

巨大的恐惧几乎要摧毁她的理智!她想尖叫,想求饶,想不顾一切地把怀里的笔记本扔出去,换取片刻的喘息!但哥哥在炮火中挺直的脊梁,秦头用命传递的嘱托,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灵魂深处!她不能!死也不能!

就在林秀的意志在崩溃边缘疯狂挣扎、冷汗浸透后背的瞬间——

“咚!咚!咚!”

一阵沉重、急促、带着巨大力量的敲门声,如同闷雷般,猛地从教堂沉重的大门方向传来!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敲门声非常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迫感,在空旷的教堂里激起巨大的回音,震得墙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罗少校擦拭枪管的动作猛地一顿!他那双一直隐藏在帽檐阴影下的眼睛,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抬了起来,锐利如鹰隼般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闪电,瞬间刺破昏黄的灯光,射向囚室门外!那眼神里,充满了被打断的暴怒、冰冷的警惕,还有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察觉的惊疑!

是谁?!在这个时候,以这种方式,敲响了这扇被遗忘在荒原上的、死亡教堂的大门?!

---

兵工厂医疗楼,特护病房。

浓重的消毒水气味如同无形的纱布,紧紧缠绕着口鼻。惨白的灯光下,陈延舟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脸色依旧苍白如纸,嘴唇干裂,左肩被厚厚的绷带包裹,如同一个沉重的白色茧壳。心电监护仪发出单调而规律的“嘀…嘀…”声,绿色的光点在屏幕上微弱地跳跃,如同生命在死亡边缘挣扎时,发出的最后一丝倔强信号。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一位穿着白色护士服、戴着口罩的年轻护士,正背对着病床,在配药台前无声地忙碌着。她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职业化的精准,玻璃针管和药瓶碰撞发出极其细微的清脆声响。

突然——

病床上,陈延舟那紧闭的眼皮,极其微弱地、如同被电流击中般,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紧接着,是第二下!第三下!频率越来越快!

那原本规律的心电图波形,猛地出现了一个剧烈的、不规则的波动!峰值陡然拔高!

“嘀嘀嘀嘀嘀——!”

心电监护仪骤然发出尖锐而急促的警报声!打破了病房的死寂!

护士猛地转身!口罩上方露出的眼睛瞬间充满了惊愕!她快步冲到床边,紧张地查看监护仪屏幕,又迅速俯身检查陈延舟的状况。

只见陈延舟的额头上瞬间布满了细密的冷汗,眉头紧紧锁成一个痛苦的川字,干裂的嘴唇无意识地翕动着,发出极其微弱、如同梦呓般的气音:

“…秀…秀儿…虎…子…秦…头…”

声音破碎,模糊不清,却充满了巨大的焦虑和痛苦!

“陈工!陈工你醒了?!”护士的声音带着惊喜和一丝紧张,她轻轻按住陈延舟没有打点滴的手臂,“别动!你伤得很重!放松!放松!”

然而,陈延舟仿佛陷入了一个无法挣脱的噩梦。他的身体在病床上极其轻微地、却无法控制地挣扎着,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牵扯着左肩的伤口,带来一阵剧烈的抽搐,额角的冷汗汇成小溪流下。他紧闭的眼睛在眼皮下疯狂转动,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景象。

“…炮…炮膛…卡…卡住了…”

“…弹壳…弹壳…碎片…”

“…跑…秀儿…快跑…”

“…危险…别…别信…”

破碎的词句夹杂着痛苦的**,断断续续地从他唇间挤出。那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恐惧和急迫!仿佛他的灵魂正在某个炼狱般的战场上疯狂呐喊,而他的身体却被沉重的伤痛牢牢禁锢!

护士看着陈延舟痛苦挣扎的样子,眼中充满了担忧。她迅速拿起床头的呼叫器,急促地按下按钮:“医生!医生!三号特护病房!病人出现剧烈意识波动!心率异常!请求支援!”

放下呼叫器,她立刻拿起棉签,蘸了些温水,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陈延舟干裂的嘴唇和额头的冷汗。动作轻柔,带着一种本能的安抚。

“陈工,别怕…别怕…你在医院…很安全…”护士的声音刻意放得轻柔,试图安抚他混乱的意识。

但陈延舟似乎完全听不到。他的挣扎更加剧烈,完好的右手猛地抬起,在空中无意识地挥舞、抓挠着,仿佛要抓住什么虚无的东西,又仿佛在抵挡着无形的攻击!输液管被他扯得剧烈晃动!

“虎子…虎子…趴下!”

“不——!别碰她——!”

一声压抑到极致、却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嘶吼,猛地从陈延舟喉咙里迸发出来!他的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又重重地摔回床上!左肩的绷带上,瞬间洇开一片刺目的鲜红!显然伤口再次崩裂!

“陈工!”护士惊呼一声,手忙脚乱地按住他剧烈挣扎的身体,防止他再次撕裂伤口,“医生!快啊!”

病房门被猛地推开!主治医生和另外两名护士急匆匆地冲了进来!

“镇静剂!快!5毫克安定静脉注射!”医生迅速检查陈延舟的状况,果断下令。

一名护士立刻从配药盘里拿起一支装着透明液体的注射器,动作麻利地排掉空气。

就在冰冷的针尖即将刺入陈延舟手臂血管的瞬间——

陈延舟那紧闭的双眼,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猛地撕开!骤然睁开!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深陷的眼窝里,布满了猩红的血丝!瞳孔在惨白的灯光下剧烈地收缩、放大,如同受惊的野兽!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惊惧、茫然,还有一种刚从最深沉的噩梦中惊醒、分不清虚幻与现实的巨大痛苦!他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仿佛那里正上演着炮火连天、血肉横飞的炼狱景象!

针尖刺入皮肤。冰凉的药液迅速注入血管。

陈延舟眼中的疯狂和惊惧,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剧烈的挣扎停止了,紧绷的身体一点点松弛下来。瞳孔的焦距缓缓凝聚,从虚无的天花板,艰难地转向床边围着的、穿着白大褂的模糊人影。

“…医…医生?”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浓重的疑惑和虚弱。巨大的疲惫如同沉重的铅块,随着药效的扩散,迅速压垮了他刚刚苏醒的意志。沉重的眼皮如同千斤闸,缓缓地、不受控制地再次合拢。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深渊之前,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极其微弱地、断断续续地问:

“…我妹妹…林秀…在哪…虎子…他…怎么样了…”

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溺水者般的祈求。

医生看着他再次陷入昏迷的苍白脸庞,看着心电监护仪上渐渐平稳却依旧微弱的波形,眉头紧锁。他叹了口气,对着护士低声吩咐:“伤口重新处理。严密监护。”

护士点点头,开始小心翼翼地解开陈延舟左肩被鲜血浸透的绷带。

谁也没有注意到,病房角落里,那个刚刚给陈延舟注射了镇静剂的年轻护士。她正背对着众人,动作极其自然地将用过的注射器放入托盘。口罩上方,那双低垂的眼睛里,在陈延舟问出“林秀在哪”的瞬间,极其短暂地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毒蛇发现猎物踪迹般的…冰冷的异芒。

---

同一轮冰冷的月光下,不同的囚笼。

废弃教堂的囚室里,林秀蜷缩在冰冷的角落,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惧和寒冷而瑟瑟发抖。门外那沉重的、如同擂鼓般的敲门声,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激起了巨大的波澜,也暂时打断了罗少校那令人窒息的压迫。

罗少校如同凝固的雕塑,保持着擦拭枪管的姿势,帽檐下的阴影里,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死死盯着囚室的门,仿佛要穿透厚重的木板,看清外面那个胆敢深夜叩响地狱之门的莽撞之徒。他周身散发出的冰冷气息,比月光更刺骨。

林秀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恐惧如同冰水浇头,却又在绝望的深渊里,燃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切实际的幻想。是救兵?是追捕“闪电齿轮”的人?还是…又一个觊觎哥哥笔记的恶魔?

沉重的脚步声在教堂空旷的大厅里再次响起,由近及远,朝着大门的方向移去。罗少校没有再看林秀一眼,提着马灯,无声地走出了囚室,并再次反手关上了门。落栓的声音,依旧冰冷刺骨。

囚室重新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只有林秀自己粗重压抑的喘息声。门外发生了什么?那个敲门的人是谁?罗少校会如何应对?无数的疑问如同乱麻塞满脑海。但更大的恐惧攫住了她——无论外面发生什么,罗少校随时可能回来!而她的结局,似乎早已注定!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门外没有任何声音传来。教堂大厅里也一片死寂。仿佛刚才那惊天动地的敲门声,只是一场惊悚的幻觉。

林秀的精神在巨大的压力和未知的恐惧下,绷紧到了极限。她死死抱着怀中的笔记本,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意识在疲惫和高度紧张下,开始出现恍惚。哥哥的身影,秦头的嘱托,虎子苍白的小脸,杨慕之扭曲的脸,罗少校冰冷的枪口…无数的画面在黑暗中疯狂闪烁、交织、破碎…

突然!

“嗒…嗒…嗒…”

极其轻微、如同猫爪踩过落叶的脚步声,毫无征兆地、极其突兀地,在囚室门外响起!

不是罗少校那沉重规律的军靴声!这脚步声很轻,很飘忽,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仿佛…是一个孩子?!

林秀猛地一个激灵,瞬间从恍惚中惊醒!心脏狂跳起来!她屏住呼吸,身体僵硬地贴在冰冷的门板上,耳朵死死地捕捉着门外的动静。

脚步声在门口停住了。一片死寂。

林秀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是谁?!

就在她几乎要忍不住开口的瞬间——

一个极其微弱、带着浓重哭腔和巨大恐惧的、属于孩子的声音,如同蚊蚋般,颤抖着从门缝底下钻了进来:

“…秀…秀儿姐…是…是你吗…?”

这个声音…这个称呼…

林秀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浑身的血液瞬间涌向头顶!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让她几乎失声!

虎子?!是虎子的声音?!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不是后背中枪…在医院里生死未卜吗?!

巨大的狂喜和更深的恐惧如同冰火两重天,瞬间淹没了她!她猛地扑到门缝边,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和紧张而剧烈颤抖:

“虎…虎子?!是…是你吗?!你怎么…你怎么在这儿?!”

“呜…秀儿姐…真的是你…”门缝下传来虎子压抑的、如同受伤小兽般的呜咽声,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委屈和巨大的恐惧,“我…我醒过来…找不到你们…秦头…陈工…都…都不见了…外面好乱…好多坏人…我…我偷偷跑出来的…我…我听见他们说…说有个女的被带到这里了…我…我就…就跟着…呜呜…秀儿姐…我怕…”

虎子断断续续的哭诉,像一把把钝刀割在林秀的心上。这个孩子!他拖着中枪的身体,在混乱和危险中,竟然一路找到了这里!只为了找她!

“虎子!虎子别怕!”林秀的声音带着哭腔,强忍着巨大的悲痛,“你…你伤怎么样了?后背还疼吗?外面…外面那个穿军装的人呢?他在哪?”

“他…他在前面…跟…跟一个…脸上有疤的大叔说话…好凶…”虎子的声音压得更低,充满了恐惧,“秀儿姐…我…我看到他了…那个坏人…在…在火车站…想抓你的那个…他…他好像没死透…眼睛…眼睛还睁着…好吓人…呜呜…”

火车站?!那个被车轮碾过的女人?!虎子看到了?!林秀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虎子!听我说!”林秀的声音急促而严厉,“这里太危险了!你快走!找个地方藏起来!离这里远远的!千万别被他们发现!”

“不…我不走!”虎子带着哭腔,声音却异常倔强,“我要救你出去!秀儿姐…我…我有这个!”

门缝底下,极其小心地,塞进来一样东西。

在门外透进来的、极其微弱的光线下,林秀看清了那是什么——一块冰冷、边缘粗糙、沾着暗红色污渍的金属碎片!正是那块从哥哥血肉里取出、被虎子用命攥住、又在通风管道里失落了的弹壳碎片!

它竟然被虎子找到了!带到了这里!

“这个…这个很硬…能…能撬东西…”虎子带着一丝小小的、如同献宝般的希冀,声音依旧颤抖,“秀儿姐…门…门缝好小…我…我撬不开…”

巨大的酸楚瞬间淹没了林秀!泪水汹涌而出!这个傻孩子!他以为凭这块小小的碎片,就能撬开这厚重的牢门?!

“虎子…乖…听话…”林秀的声音哽咽着,带着巨大的心疼和不舍,“这个…秀儿姐拿着…你…你快走!快去找人帮忙!去找…找穿真正军装的叔叔!告诉他们…这里…有坏人…有‘闪电齿轮’的坏人!”她只能寄希望于这个渺茫的指引。

“…真正的军装?”虎子似乎有些茫然,但随即像是下定了决心,“嗯!秀儿姐…你等我!我…我一定找人回来救你!”

门外,传来极其轻微、小心翼翼的脚步声,快速远去,消失在教堂的黑暗深处。

林秀紧紧攥着那块冰冷的弹壳碎片,锋利的边缘深深硌入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痛楚。这痛楚,却让她混乱而恐惧的心,获得了一丝奇异的、冰冷的清明。

虎子…他还活着!他逃出去了!他会带来希望吗?还是…会将他自己也带入更深的危险?

就在这时——

“嗒…嗒…嗒…”

那沉重、冰冷、如同死亡倒计时般的军靴脚步声,再次由远及近,清晰无比地在走廊里响起!朝着囚室的方向,一步步逼近!

林秀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从头顶浇到脚底!她猛地将弹壳碎片死死攥在手心,身体如同受惊的壁虎,紧紧贴在门后冰冷、布满灰尘的墙壁上,屏住呼吸,连心跳都仿佛停止了!

脚步声在门口停下。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

林秀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轰鸣声。她死死盯着门缝下那道微弱的光线,等待着那扇门被再次打开,等待着那个如同死神化身的男人再次降临。

然而,门没有开。

外面,一片死寂。只有罗少校那冰冷而平稳的呼吸声,隔着厚重的门板,若有若无地传来。

他停在门口。没有进来。也没有离开。

仿佛一只耐心十足的、玩弄着爪下猎物的猫,在享受着猎物被恐惧彻底吞噬前的最后挣扎。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僵持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月光透过高窗,在冰冷的地面上缓慢移动。林秀背靠着墙壁,身体因为长时间的僵直和恐惧而微微颤抖,手心被弹壳碎片硌得生疼,汗水混合着灰尘浸湿了鬓角。

突然!

门外,罗少校那冰冷得毫无温度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般,极其清晰、一字一句地穿透了厚重的门板,钻入了林秀的耳膜:

“你哥哥,陈延舟…”

他的声音微微一顿,似乎在品味着这个名字带来的某种效果。

林秀的心脏骤然停止!巨大的惊恐如同巨锤,狠狠砸在她的胸口!他知道了!他真的知道她是谁了!

“…他快醒了。”罗少校的声音继续响起,冰冷依旧,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掌控一切的笃定,“他一定会来找你的。”

“你说,”他的声音微微压低,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玩味,如同冰冷的刀锋在皮肤上轻轻划过,“当他找到这里,看到他的宝贝妹妹…会是什么表情?”

冰冷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穿了林秀最后的心理防线!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玩弄于股掌的屈辱感瞬间将她淹没!哥哥…他醒了?!他要来找她?!不!不能来!这里是陷阱!是地狱!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吞噬了她。她无力地滑坐在地,背靠着冰冷刺骨的门板,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攥着弹壳碎片的手,因为用力过度而指节泛白。黑暗中,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混合着恐惧、屈辱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绝望。

门外,罗少校那冰冷的呼吸声,如同地狱的寒风,依旧若有若无地萦绕着。他如同一个耐心的猎人,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猎物被恐惧彻底压垮,等待着那最终的、残酷的收割时刻。

月光,无声地移动着,将囚室里那个蜷缩在门后、如同被世界遗弃的孤独身影,拉成一道细长而绝望的剪影。


  (https://www.24kkxs.cc/book/4240/4240230/50507446.html)


1秒记住24K小说网:www.24kkxs.cc。手机版阅读网址:m.24kkx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