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深渊的回响
冰冷。无边无际的冰冷。如同沉入万载玄冰的深渊,意识在绝对零度的虚无中漂浮、碎裂。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一种永恒的、令人窒息的死寂。林秀感觉自己像一片失去重量的羽毛,在粘稠的黑暗中缓慢下沉,每一次下沉都带走一丝残存的知觉。
痛楚…消失了。恐惧…消失了。甚至连怀抱着哥哥笔记本的沉重感也消失了。只有一片令人绝望的空洞。
这就是死亡吗?
一丝微弱的光,如同遥远的星辰,艰难地刺破了浓稠的黑暗。紧接着,是声音。模糊的、断断续续的、如同隔着一层厚重水幕的声音。
“…血压…70/40…极低…”
“…失血性休克…脏器衰竭风险…”
“…必须立刻输血…交叉配型…快!”
“…那针剂…成分不明…毒性检测结果还没出来…只能维持…”
声音忽远忽近,带着金属器械冰冷的碰撞声,还有急促的脚步声。是医生?她在哪里?医院吗?
光感变得清晰了一些。眼皮沉重得如同焊死,只能勉强睁开一条缝隙。视野里是模糊晃动的、惨白的天花板,刺眼的无影灯光晕如同灼热的太阳。鼻腔里充斥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一种…若有若无的、铁锈般的血腥气。
她想转动眼珠,想看看周围,想问问哥哥怎么样了。但身体仿佛被无形的巨石压住,连动一下手指都成了奢望。只有思维,在冰冷的躯壳里徒劳地挣扎。
“滴…滴…滴…”
心电监护仪规律而微弱的电子音,成了这片死寂中唯一的、证明她还存在的锚点。每一次“滴”声,都像是从遥远的地狱边缘传来的微弱回响。
哥哥…哥…你在哪…
虎子…秦头…你们还活着吗…
巨大的担忧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孤独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仅存的意识。她感觉自己正被无边的黑暗一点点吞噬,那微弱的“滴…滴…”声,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就在这时——
“呃…!”
一声极其压抑、如同野兽濒死般的痛苦**,毫无征兆地穿透了病房的隔音墙壁,极其清晰地钻入了林秀混沌的意识!
这声音…如此熟悉!如此撕心裂肺!
是哥哥!就在隔壁!
林秀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那微弱的“滴…滴…”声瞬间变得急促!她用尽灵魂深处所有的力气,试图冲破这具冰冷躯壳的禁锢!她想喊!想冲过去!但身体如同最沉重的枷锁,将她牢牢钉在原地!
“陈工!陈工你冷静!”隔壁传来护士焦急的、带着哭腔的声音,“别动!伤口又裂开了!快!镇静剂!”
“哥…哥…别去…危险…”一个微弱、嘶哑、却带着巨大痛苦和焦虑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是陈延舟!他醒了?!他在挣扎?!他在担心她?!
巨大的酸楚和一种被守护的温暖瞬间淹没了林秀!滚烫的泪水无法控制地从她紧闭的眼角汹涌而出,浸湿了鬓角的纱布!哥…我在这里…我没事…你别动…
然而,隔壁的挣扎和呼喊并未停止,反而愈演愈烈!身体撞击床板的闷响、仪器被扯动的警报声、医护人员急促的安抚和指令声…混合着陈延舟那破碎的、充满了巨大恐惧和焦虑的嘶吼:
“秀儿…秀儿有危险…放我…出去…!”
“那个护士…针…针里有毒…!”
“闪电…齿轮…他们…在…这里…!”
每一个字都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林秀的灵魂上!巨大的震惊和冰冷的恐惧瞬间席卷了她残存的意识!护士?!针?!有毒?!闪电齿轮在医院?!哥哥…他察觉到了什么?!
就在这时,林秀病房的门被极其轻微地推开了。
一股淡淡的、混合着消毒水和…一种极其微弱、难以察觉的甜腻香气飘了进来。一个穿着白色护士服、戴着口罩的身影,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她脚步轻盈,动作熟练,径直走向林秀床边的输液架。
林秀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窒息!她无法动弹,无法睁眼,只能用全部的意识死死“盯”着那个靠近的身影!是她吗?!那个要害她的护士?!
护士的动作很自然。她检查了一下输液瓶的刻度,又俯身,似乎要查看林秀手臂上的留置针。她的脸凑得很近,口罩上方露出的那双眼睛…林秀无法看清全貌,但那眼神…平静得没有任何波澜,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没有一丝属于医护人员应有的关切和温度!
冰冷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林秀!她想起了罗少校,想起了杨慕之!那种隐藏在温和表象下的、非人的冰冷!
护士的手伸了过来,没有触碰留置针,而是探向了她挂在输液架旁、那个记录生命体征的小夹板。动作极其自然。
不!不对!林秀的灵魂在无声地尖叫!她不是要记录!她的目标…是那支笔?!还是夹板下面?!
就在护士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夹板的瞬间——
“砰!”
林秀病房的门被猛地从外面撞开!力道之大,门板重重砸在墙上!
一个高大魁梧、穿着染血军装、脸上带着巨大焦急和暴怒的身影,如同出闸的猛虎,猛地冲了进来!是秦振山!他胸口缠着厚厚的绷带,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显然重伤未愈,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却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他身后,跟着几个同样神色紧张、荷枪实弹的警卫!
“住手!”秦振山的怒吼如同炸雷,瞬间震得病房嗡嗡作响!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探照灯,死死锁定了病床边那个被惊得僵住的护士!
护士的动作瞬间凝固!她猛地直起身,看向门口冲进来的秦振山等人,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露出了惊愕和一丝…难以察觉的慌乱!但她反应极快,立刻垂下眼帘,做出一个受惊后不知所措的姿态,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颤抖:
“首…首长…我…我只是在记录病人体征…”
秦振山根本不理她的辩解!他那双如同鹰隼般的锐利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瞬间扫过护士的手、她的口袋、她站的位置、以及林秀身上连接的各种仪器管线!
“记录体征?”秦振山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不容置疑的威严,他猛地一指护士白大褂口袋边缘露出的一小截异常精致的、非医院制式的金属笔帽,“用这个记录?!拿下她!”
随着他一声令下,两个警卫如同猎豹般扑了上去!
护士眼中寒光一闪!那最后一丝伪装瞬间撕碎!她猛地向后急退,动作快得惊人,同时右手闪电般探向腰间!那里,赫然藏着一把安装了***的微型手枪!
“小心!”警卫发出惊呼!
然而,她的动作快,秦振山的反应更快!就在护士拔枪的瞬间,秦振山完好的右臂如同铁鞭般挥出!他手中没有武器,只有一个从门口顺手抄起的、沉重的金属输液架底座!
“呜——!”
沉重的底座带着破风声,如同炮弹般狠狠砸在护士拔枪的手腕上!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脆响!
“啊——!”护士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微型手枪脱手飞出!她的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变形!
两个警卫瞬间扑到,死死将她按倒在地!动作干净利落!
“搜!”秦振山看也不看地上挣扎的护士,几步冲到林秀床边。他的目光首先落在林秀惨白的脸上、眼角未干的泪痕、以及胸前那片刺目的、被鲜血浸透后又干涸的暗红色绷带上!巨大的心痛和愤怒让他的身体都微微颤抖起来!
“丫头…”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压抑的哽咽,布满老茧的大手颤抖着,想碰触林秀冰冷的脸颊,却又怕弄疼她。
“秦…秦头…”林秀的嘴唇极其微弱地翕动了一下,发出一丝几乎听不见的气音。泪水再次汹涌而出。他来了!秦头还活着!他来救她了!
“我在!丫头别怕!秦头在!”秦振山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强大力量。他猛地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喷火的铜灯,死死盯住被按在地上、依旧用怨毒目光盯着林秀的护士,“说!你给她注射了什么?!”
护士脸上沾着灰尘和血污,嘴角却扯出一个极其扭曲、混合着痛苦和疯狂快意的笑容,声音嘶哑:“呵呵…晚了…‘夜莺’…已经…入喉了…她…还有那个陈延舟…都得…死…‘闪电齿轮’…万岁…”
“夜莺”?!剧毒神经毒素?!秦振山的心瞬间沉到了冰点!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狠狠扼住了他的咽喉!
“解药呢?!解药在哪?!”秦振山一把揪住护士的衣领,将她从地上提起来,布满血丝的眼睛几乎要瞪出血来!
“解药?”护士疯狂地笑着,眼神里充满了嘲弄和毁灭的快意,“…没有…解药…享受…最后的…时间吧…哈哈…呃!”
她的笑声戛然而止!头猛地歪向一边!嘴角溢出一股黑紫色的、带着浓烈杏仁味的粘稠血液!瞳孔瞬间放大!身体软软地瘫了下去!
服毒自尽!又是“闪电齿轮”的惯用伎俩!
“操!”秦振山怒骂一声,如同丢垃圾般将护士的尸体狠狠摔在地上!巨大的愤怒和无力感几乎将他吞噬!他看着病床上气息奄奄的林秀,又想起隔壁同样危在旦夕的陈延舟,一股冰冷的绝望席卷全身!
“快!把张院长找来!立刻组织全院最好的医生!成立抢救小组!不计一切代价!必须把他们救回来!快——!”秦振山如同受伤的雄狮,朝着门口嘶声咆哮!声音因极度的焦虑和恐惧而劈裂变形!
整个医院瞬间被巨大的恐慌和紧张笼罩!急促的脚步声、呼喊声、推车滚轮声在走廊里疯狂回荡!如同末日降临!
林秀的意识在巨大的疼痛和冰冷的毒素侵蚀下,再次沉入黑暗的深渊。但这一次,她不再是无助的浮萍。秦头那声嘶力竭的咆哮,如同黑暗中的灯塔,穿透了死亡的迷雾。她感觉自己的身体被小心翼翼地移动着,无数双手在忙碌,冰冷的液体注入血管,带来一阵阵灼烧般的刺痛和眩晕…
不知过了多久,在一片混沌的、颠簸的感知中,她感觉自己被推入了另一个冰冷而嘈杂的空间。浓重的消毒水和血腥味更加刺鼻。仪器密集的“嘀嘀”声、医生急促而专业的指令声、金属器械碰撞的脆响…构成了一曲与死神赛跑的交响。
“…气管插管!准备呼吸机!”
“…强心针!快!”
“…毒理检测结果出来了!是混合型神经毒素!阻断乙酰胆碱受体!快!阿托品!大剂量!快推!”
“…血压还在掉!准备血浆!快!”
声音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模糊而遥远。身体仿佛不再是自己的,被巨大的力量拉扯、穿刺、注入各种冰凉的液体。每一次药物的注入都带来一阵剧烈的、如同灵魂被撕裂般的痛苦和痉挛。她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放在砧板上的肉,被冰冷的刀锋无情地切割、翻弄。
就在这无边的痛苦和黑暗的沉沦中,一个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呼唤,如同最坚韧的蛛丝,穿透了所有的嘈杂和痛苦,直接钻入了她意识的最深处——
“…秀…儿…”
是哥哥的声音!充满了无尽的痛苦、焦虑和一种撕心裂肺的祈求!
哥…哥…我在这里…我疼…
林秀的灵魂在无声地回应,泪水混合着冷汗,从紧闭的眼角滑落。
仿佛感应到了她的回应,那个呼唤变得更加清晰,更加急迫,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穿透力:
“…撑住…秀儿…别睡…哥…在…这里…”
“…活下去…替哥…把炮…造出来…”
“…替…张家山…四连…一百三十七个…弟兄…活下去…”
张家山!四连!一百三十七个弟兄!
哥哥那幅潦草却震撼人心的战地素描瞬间在她脑海中清晰闪现!那个用瘦弱身躯死死顶住钢板、堵住堡垒入口的背影!那面在硝烟和鲜血中倔强飘扬的青天白日满地红旗帜!
巨大的悲痛和一种无法言喻的责任感,如同火山般在她濒临枯竭的身体里轰然爆发!那些消逝在战火中的英魂…哥哥用生命守护的信念…她不能死!她必须活下去!替他们活下去!把哥哥的炮造出来!让那样的牺牲不再重演!
一股微弱却无比顽强的力量,如同地底涌动的岩浆,猛地冲破了冰冷的毒素和沉重的黑暗!林秀那原本微弱到几乎消失的心电图波形,猛地剧烈跳动了一下!峰值陡然拔高!监护仪发出了比之前更加尖锐、却也似乎带着一丝生机的警报!
“嘀嘀嘀——!”
“心跳加速!血压有回升迹象!”一个医生惊喜的声音响起,“快!加大阿托品剂量!维持住!”
冰冷的液体再次涌入血管,带来更剧烈的灼烧和眩晕。但这一次,林秀不再是被动承受。她用尽灵魂深处所有的力量,死死地抓住那一丝来自哥哥的呼唤,抓住那幅烙印在灵魂深处的画面,如同抓住悬崖边最后一根救命的藤蔓!
活下去!必须活下去!
意识在巨大的痛苦和顽强的求生意志中疯狂拉扯,沉浮。不知又过了多久,那令人窒息的剧痛和冰冷的麻痹感似乎减弱了一丝。身体的感知如同退潮般缓缓回归,带来一种沉重的、无处不在的酸痛。眼皮依旧沉重如山,但她能感觉到外界的光线变化,能听到仪器规律的“嘀嘀”声似乎平稳了一些,医生们的声音也不再那么急促得令人窒息。
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视野依旧模糊,如同蒙着一层毛玻璃。惨白的天花板,晃动的无影灯光晕,周围是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模糊人影在走动。
“醒了!病人有意识了!”一个惊喜的声音传来。
林秀费力地转动眼珠,视线艰难地聚焦。她看到秦振山那张布满血丝、写满了巨大担忧和疲惫的脸,正凑在床边,紧张地看着她。他的嘴唇翕动着,似乎在说着什么,但林秀的耳朵里只有一片嗡鸣,听不清具体内容。
她的目光越过秦振山,急切地搜寻着。终于,在病房靠墙的位置,她看到了另一张病床。
哥哥陈延舟躺在那里。他身上插满了更多的管子,连接着更多冰冷的仪器。脸色比她更加灰败,嘴唇毫无血色,左肩的绷带被厚厚的纱布覆盖,依旧能看到隐约的红色渗出。他紧闭着双眼,胸膛的起伏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仿佛随时会停止呼吸。
巨大的心痛瞬间攫住了林秀!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哥…你怎么样了…
就在这时,陈延舟那紧闭的眼皮,极其微弱地颤抖了一下!仿佛感应到了妹妹的目光和担忧。
林秀的心猛地一紧!她用尽全身力气,试图抬起手,伸向哥哥的方向。但手臂沉重得如同灌了铅,只抬起一点点便无力地垂落。
“哥…”一个极其微弱、嘶哑破碎的音节,艰难地从她干裂的唇间挤出。
这微弱的声音,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病床上,陈延舟那原本微弱到几乎消失的心电图波形,猛地剧烈波动了一下!紧接着,他那紧闭的眼皮再次颤抖,比上一次更加剧烈!深陷的眼窝下,浓密的睫毛如同濒死的蝴蝶翅膀,疯狂地抖动起来!
“嘀嘀嘀——!”
连接着陈延舟的监护仪也发出了急促的警报声!
“陈工!陈工有反应了!”护士惊呼道。
医生们立刻围了过去。
林秀看着哥哥病床上那突然变得活跃的波形,看着他那疯狂抖动的眼皮,一股巨大的酸楚和暖流瞬间涌遍全身!哥…你听到了…你也在努力…对吗…
就在这时——
“砰!”
病房的门再次被猛地推开!一个穿着深灰色中山装、神色严肃、眼神锐利如鹰隼的中年男人快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名同样气场冷峻的随从。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瞬间扫过病房内的一切——病床上苏醒的林秀,旁边监护仪报警的陈延舟,地上残留的挣扎痕迹,以及守在床边、浑身浴血、眼神警惕的秦振山。
他的视线在秦振山身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一种审视和复杂的意味,随即落在了林秀脸上,声音低沉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林秀同志,陈延舟同志。我姓罗,罗铮。奉上级命令,负责‘闪电齿轮’及兵工厂系列破坏事件的特别调查。”他亮出一个印着鲜红国徽的证件,“现在,我需要你们,把知道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我。”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穿透病房里弥漫的药味和血腥气,直直刺向林秀刚刚苏醒、依旧脆弱的神经:
“特别是关于,那块刻着闪电齿轮的金属牌,以及你们最后见到罗少校…或者说,代号‘蝮蛇’的特务头子,所发生的一切。”
罗铮?罗政委?!秦头昏迷前让她去找的人?!
林秀的心脏猛地一跳!巨大的希望如同破晓的曙光,瞬间照亮了绝望的深渊!是他!他终于来了!
(https://www.24kkxs.cc/book/4240/4240230/50493588.html)
1秒记住24K小说网:www.24kkxs.cc。手机版阅读网址:m.24kkx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