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绝境中的回响
冰冷的驳壳枪沉甸甸地压在林秀的手心，金属的寒意透过皮肤，刺入骨髓。枪柄上还残留着罗铮手掌的温度和粘稠的血污，混合着硝烟的气息，形成一种令人作呕又莫名滚烫的触感。罗铮那如同炸雷般的咆哮还在她耳边轰鸣——“为了你哥！为了秦振山！为了虎子！活下去！杀出去——！”
活下去！杀出去！
这六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被巨大悲痛冻结的灵魂上！兵工厂方向那末日般的火光还在视网膜上灼烧，秦头最后那沉重孤寂的背影在脑海中疯狂闪现！巨大的悲痛瞬间转化为一种焚毁一切的愤怒和不顾一切的决绝！
“啊——！”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嘶吼，猛地从林秀干裂的喉咙里迸发出来！她布满泪痕的脸上瞬间爆发出一种近乎狰狞的凶狠！求生的本能和复仇的火焰彻底压倒了恐惧和虚弱！
她双手死死攥住那把冰冷的铁块！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失去血色！身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猛地从冰冷的断柱后探出半个身子！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教堂豁口外疯狂闪烁的枪口焰！
一个穿着深色工装、端着***的身影，正借着卡车残骸的掩护，试图从侧面冲进豁口！
林秀的瞳孔骤然缩紧！眼中没有任何犹豫！只有一片冰冷的杀意！她模仿着罗铮刚才的动作，用尽全身力气，将沉重的枪口对准那个模糊的身影，手指狠狠扣下扳机！
“砰——！！！”
震耳欲聋的枪声在狭小的空间里炸开！巨大的后坐力狠狠撞在林秀瘦弱的肩膀上，震得她手臂发麻，整个人向后踉跄一步，胸口撕裂般的剧痛让她眼前一黑！
但子弹带着她所有的愤怒和绝望，呼啸着撕裂空气！
“噗！”
子弹狠狠钻入那个***手的大腿！血花瞬间爆开！
“呃啊——！”对方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脱手，身体重重摔倒在地，抱着断腿痛苦地翻滚起来！
打中了！林秀的心脏狂跳！一种混合着恐惧、恶心和巨大快意的复杂情绪瞬间攫住了她！她杀人了！为了活下去！
“干得好！”罗铮嘶哑的声音带着一丝赞许和巨大的急迫，他手中的枪如同死神的镰刀，精准地收割着豁口外冒头的敌人，“守住这边！我去看你哥！”他话音未落，人已经如同鬼魅般扑向教堂深处那片堆满圣坛残骸的角落！那里，昏迷的陈延舟正被一名警卫员死死护在身下，子弹打在周围的石头上，溅起一片片碎石和火星！
豁口处的战斗更加惨烈！仅存的两名警卫员依托着断壁残垣，用***和手榴弹拼死阻击着如同潮水般涌来的敌人！枪口的火焰疯狂闪烁，硝烟呛得人无法呼吸！不断有警卫员中弹倒下，发出痛苦的闷哼！
“手雷！”一个警卫员嘶声怒吼！
“轰！”
一声剧烈的爆炸在豁口边缘炸开！碎石和泥土如同暴雨般落下！爆炸的气浪将林秀再次掀翻在地！耳朵里只有一片尖锐的嗡鸣！
她挣扎着爬起来，咳嗽着吐出嘴里的尘土和血腥味，再次举起沉重的枪口！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猛地瞥见——教堂侧面一处未被爆炸波及、高悬着的、布满蛛网和灰尘的彩色玻璃窗后，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正悄无声息地伸了出来！如同毒蛇昂起的头颅，精准无比地指向了正扑向陈延舟的罗铮毫无防备的后背！
巨大的惊恐瞬间扼住了林秀的咽喉！她想尖叫，但巨大的枪声和耳鸣让她发不出任何声音！身体的本能快过思考！她猛地调转枪口！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和巨大的意志，对着那扇高窗的方向，再次狠狠扣动了扳机！
“砰！”
枪声响起！子弹带着尖啸，射向那扇布满灰尘的彩色玻璃！
“哗啦——！！！”
玻璃应声而碎！碎片如同五彩的冰晶，在晨曦微光中四散飞溅！
几乎就在玻璃碎裂的瞬间！
“噗！”
一声安装了***的、轻微却致命的枪响，从高窗的位置传来！
子弹带着灼热的气流，撕裂弥漫的硝烟，精准无比地射向罗铮的后心！
然而，就在子弹即将洞穿罗铮身体的千钧一发之际！
“噗嗤！”
子弹入肉的沉闷声响！
罗铮的身体猛地向前一个趔趄！他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右臂外侧靠近肩膀的位置，军装瞬间被撕裂！一团暗红色的血花猛地炸开！鲜血瞬间染红了灰绿色的布料！
林秀的那一枪！虽然没能击中隐藏的狙击手，但打碎的玻璃和飞溅的碎片，干扰了对方致命一击的绝对精准！子弹擦着罗铮的后心，射入了他的右臂！
罗铮猛地回头！那双冰冷的眼睛瞬间锁定了高窗破碎的位置！眼神里充满了暴怒和冰冷的杀意！他完好的左手闪电般抬起手枪！
“砰！砰！砰！”
三声急促的点射！子弹如同长了眼睛般钻入高窗的阴影！里面传来一声短促的闷哼和人体倒地的沉重声响！
危机解除！但罗铮的右臂无力地垂了下来，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他看也不看伤口，咬着牙，再次扑向陈延舟所在的角落！
林秀靠在冰冷的断柱上，剧烈地喘息着，冷汗浸透了破烂的病号服。刚才那搏命的一枪，几乎抽空了她所有的力气。看着罗铮右臂上不断扩大的血渍，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她心中翻涌——她救了他？这个她深深怀疑的男人？为什么？
豁口处的枪声突然变得稀疏！紧接着，是警卫员带着巨大悲愤和绝望的嘶吼：“没子弹了！跟他们拼了！”
最后的防线即将崩溃！敌人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鬣狗，嘶吼着从豁口涌了进来！刺刀在晨曦微光中闪烁着死亡的寒芒！
完了！林秀的心沉入了绝望的深渊！她看着涌进来的敌人，看着昏迷的哥哥，看着右臂重伤、依旧死死护在哥哥身前的罗铮…巨大的无力感瞬间将她吞没！她颤抖着举起沉重的驳壳枪，对准了冲在最前面的敌人，手指却因为脱力和巨大的恐惧而无法扣下扳机！
就在这最后的生死关头！
“呜——呜——呜——！！！”
一阵更加凄厉、更加急促、仿佛带着雷霆之怒的冲锋号声，如同穿云裂帛般，猛地从教堂外的山坡上炸响！那声音高亢、嘹亮、带着一种摧枯拉朽、气吞山河的磅礴气势！瞬间压过了所有的枪声、爆炸声和敌人的嘶吼！
紧接着！
“哒哒哒哒哒——！！！”
如同狂风暴雨般密集的机枪扫射声！如同炒豆般爆裂的***点射声！如同滚雷般沉重的迫击炮爆炸声！从教堂两侧的山坡上、从公路的后方！如同怒涛般席卷而来！
刚刚涌进豁口的敌人如同被镰刀扫过的麦子，瞬间倒下一片！惨叫声、惊呼声、绝望的咒骂声瞬间取代了之前的疯狂！
“援兵！是我们的援兵！”仅存的一名警卫员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嘶声大喊！
林秀猛地抬头！透过弥漫的硝烟和教堂巨大的豁口，她看到！晨曦微光中，山坡上跃动着无数矫健的身影！穿着灰布军装，端着闪亮的刺刀，如同猛虎下山般，朝着溃散的敌人发起了排山倒海般的冲锋！那面熟悉的、被硝烟熏染却依旧鲜红的旗帜，在冲锋的队伍前方猎猎招展！
是真正的八路军！是秦头曾经说过、罗政委统领的部队！
巨大的希望如同破晓的朝阳，瞬间驱散了所有的绝望！林秀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起来！泪水再次汹涌而出！援兵！终于来了！
教堂内残余的敌人瞬间陷入了混乱和恐慌！如同无头苍蝇般乱窜，试图寻找掩体，但四面八方都是如同潮水般涌来的灰色浪潮和致命的子弹！
“缴枪不杀！”
“放下武器！”
震耳欲聋的怒吼声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整个战场！
残余的敌人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纷纷丢下武器，跪地举手投降。
战斗，在援兵雷霆万钧的打击下，迅速接近尾声。硝烟尚未散尽，浓重的血腥味和焦糊味弥漫在教堂的废墟之中。
林秀瘫软在冰冷的断柱后，巨大的脱力感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让她几乎晕厥。她看着八路军战士如同旋风般冲入教堂，迅速控制局面，打扫战场，救治伤员。看着几名卫生员冲向陈延舟和罗铮所在的角落。
罗铮拒绝了卫生员的优先包扎，他用撕下的布条死死勒住右臂的伤口，暂时止住血流，脸色因失血而苍白，但那双眼睛却如同寒星般锐利，指挥着后续的肃清和警戒部署。他的目光扫过战场，扫过地上敌人的尸体，最后，极其短暂地、如同羽毛般轻轻掠过蜷缩在断柱后的林秀。
那眼神极其复杂，带着一丝审视，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还有一丝…林秀无法解读的、如同迷雾般的深沉。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匹战马如同黑色的闪电，猛地冲到了教堂豁口外！马背上跳下一个身材高大、穿着洗得发白的灰布军装、腰间挎着驳壳枪、脸上带着巨大焦急和风尘之色的中年军人！他浓眉紧锁，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过一片狼藉的战场，最后目光如同探照灯般锁定了教堂内正在指挥的罗铮！
“罗铮！”中年军人一声怒吼，如同炸雷，震得整个教堂嗡嗡作响！他几步冲进豁口，布满老茧的大手猛地一指罗铮，声音带着巨大的愤怒和一种被欺骗的冰冷，“你他妈的好大的胆子！敢冒充老子？！”
冒充？！
如同晴天霹雳！林秀瞬间如遭雷击！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巨大的震惊和一种被愚弄的冰冷愤怒让她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那个右臂染血、站在废墟中的“罗铮”！
教堂里瞬间一片死寂！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两人身上！
那个被指控的“罗铮”缓缓转过身，面对着真正罗铮那喷火的目光。他沾满硝烟和血污的脸上没有任何惊慌，反而扯出了一个极其冰冷、甚至带着一丝嘲讽的弧度。他完好的左手，极其缓慢地、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按在了腰间的枪套上。
“冒充？”他的声音嘶哑低沉，如同金属摩擦，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在死寂的教堂里回荡，“罗政委，你来得…可真‘及时’啊。”
他的目光越过愤怒的罗铮，如同冰冷的探针，缓缓扫过惊魂未定的林秀，扫过依旧昏迷的陈延舟，最后落在地上那些俘虏和尸体上，嘴角那抹嘲讽的弧度更加明显。
“我是不是冒充…问问你身后那些‘闪电齿轮’的杂碎，不就清楚了？”他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向真正罗铮的心脏，“或者…问问你自己！兵工厂那场‘恰到好处’的爆炸…是谁的手笔？！”
兵工厂爆炸？！林秀的瞳孔骤然缩紧！巨大的疑云如同冰冷的巨浪瞬间将她淹没！难道…难道真正的罗政委…也和“闪电齿轮”有关？！那个点头的军官…那些看似合理的安排…转移路上的精准伏击…
巨大的阴谋感如同冰冷的蛛网，瞬间笼罩了所有人！教堂废墟中，血腥味和硝烟味下，无形的暗流汹涌澎湃！刚刚平息的战场，瞬间被更加致命的杀机和难以分辨的敌我迷雾所笼罩！谁是猎人？谁是猎物？真相，如同掩埋在废墟深处的弹壳碎片，锋利而冰冷，等待着最后的挖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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