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暗流与微光
马蹄踏碎山道的寂静,扬起的尘土裹挟着血腥与硝烟残留的焦糊味。担架上的陈延舟在颠簸中陷入更深沉的昏迷,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林秀紧绷的神经。她紧握着哥哥那只冰冷、布满细小伤口的手,仿佛这是维系他生命唯一的锚。视线所及,是前方那个骑在马背上、脊背挺直如枪的身影——许墨。
阳光穿过稀疏的林木,在他灰绿色的军装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右臂伤处洇出的暗红血迹在光下格外刺目。他没有回头,沉默得像一块亘古的寒冰,只有随着马匹起伏时,肩胛肌肉偶尔的紧绷,泄露着伤口持续的折磨。林秀的目光无法从那片暗红上移开,一种复杂的情绪在胸腔里翻搅——是这个人,用假身份带他们冲出绝境,也是这个人,替哥哥挡下了致命的子弹。可“寒鸦”这个代号,像一块沉甸甸的、刻满未知符文的铁,压在她心头,冰冷而窒息。
“寒鸦…”她无声地咀嚼着这个称谓,舌尖尝到的是铁锈般的寒意。
队伍在沉默中抵达了位于深山坳中的纵队野战医院。所谓的医院,不过是几间加固过的农舍,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消毒药水和血腥气混合的味道。担架被迅速抬入一间相对干净的屋子,几个戴着口罩、神色凝重的医生立刻围了上来。林秀被挡在门外,只能透过门缝焦急地张望,看着医生剪开哥哥胸前的血衣,露出底下可怕的伤口,消毒棉球擦拭时,陈延舟即使在昏迷中也痛苦地抽搐了一下。她猛地捂住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需要手术,清除弹片,缝合肺叶。”一个年长的医生走出来,语气沉重,“伤太重,失血过多…我们会尽力。”他看了一眼靠在门边土墙上、脸色比纸还白的林秀,又补充道:“小姑娘,你也需要处理一下伤口。”
林秀这才迟钝地感觉到脸颊、手臂上被碎石和弹片划破的地方火辣辣地疼。她被一个面容温和的女卫生员带到旁边的小屋。冰冷的消毒水触碰到伤口的瞬间,刺痛让她倒抽一口冷气,身体本能地瑟缩。女卫生员动作轻柔却麻利,一边清理包扎,一边低声安慰:“别怕,伤口不深。你哥哥那边有最好的医生,会没事的。”
“谢谢…”林秀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她看着卫生员专注的侧脸,看着那带着补丁却洗得发白的袖口,一种久违的、属于“自己人”的暖意,微弱地渗透进冰冷的恐惧里。
处理完伤口,林秀被带到隔壁一个简陋的休息间,里面只有一张木板床和一张破旧的桌子。桌上放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玉米糊糊和半个窝头。饥饿感后知后觉地汹涌袭来,她几乎是扑过去,抓起窝头就往嘴里塞,粗糙的颗粒刮着喉咙,她却吃得狼吞虎咽。温热的糊糊下肚,驱散了一些深入骨髓的寒意,力气似乎也恢复了一丝丝。
她靠在冰冷的土墙上,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眼皮沉重得几乎要粘在一起。朦胧中,门外传来刻意压低的交谈声。
“……‘信天翁’的下落?”是许墨的声音,冰冷依旧,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另一个陌生的男声,语速很快:“…确认失联。最后传回的信号位置在‘乌鸦岭’附近,加密等级最高,内容是…‘鹰巢有蛀’。”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林秀的困意瞬间被驱散,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信天翁!哥哥昏迷前提到的那个名字!失联…蛀虫…这些破碎的词组在她混乱的脑海里碰撞,激发出更深的寒意和更大的谜团。鹰巢…指的是哪里?纵队指挥部?还是更核心的地方?蛀虫…是罗毅?还是隐藏在更深处的敌人?
脚步声靠近,门被推开。许墨走了进来。他已经换了一件干净的军装上衣,右臂的伤口被重新包扎过,绷带下透出殷红。他手里端着一杯热水,放在林秀面前的桌上。动作很轻,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喝点水。”他的声音不高,听不出情绪。
林秀抬起头,撞进他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里。此刻离得近了,她才看清那眼底深处并非全然是冰,而是一种极度疲惫压抑下的沉寂,像暴风雪肆虐后荒原的死寂,深处却蕴藏着某种无法熄灭、随时可能燎原的暗火。这眼神让她莫名地心头一颤,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被沉重压得喘不过气的窒息感。
“我哥…”她开口,声音干涩。
“手术还没结束。”许墨打断她,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他转身走到窗边,背对着她,目光投向窗外正在紧张布防的战士们。夕阳的余晖给他冷硬的侧脸轮廓镀上了一层暗金,也照亮了他绷紧的下颌线。
林秀顺着他目光看去。医院外围,十几个穿着同样灰布军装的战士正在一个面容黝黑、神情精悍的班长指挥下忙碌着。他们在院墙四周加设沙袋掩体,清理射击死角,甚至将两挺轻机枪架设在视野最好的屋顶制高点。动作迅捷,配合默契,透着一股与普通警卫连不同的、经历过真正血火淬炼的冷冽气息。
“他们是…”林秀下意识地问。
“我的兵。”许墨没有回头,声音低沉地传来,像敲打在冰冷的铁器上,“从现在起,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包括罗政委的人——不得靠近这间屋子和你哥哥的手术室。”他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冰冷的铁血意味。林秀注意到,那个正在指挥布防的黝黑班长,目光极其锐利地扫过每一个试图靠近的纵队战士,眼神里的戒备如同实质。
这严密的、近乎孤立的守卫,非但没有带来安全感,反而让林秀的心沉得更深。这分明是在提防来自内部的刀子!罗毅…他真的有问题?那这医院里,还有多少人值得信任?无处不在的消毒水气味,此刻闻起来更像是某种冰冷的阴谋气息。
手术室的门开了。主刀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脸上是深深的疲惫,但眼神里有一丝如释重负:“弹片取出来了,肺叶缝合完成。命暂时保住了,但失血太多,肺部感染风险极高,需要绝对静养和最好的消炎药。”他的目光看向许墨,“能不能挺过来,就看接下来二十四小时,和他自己的意志了。”
巨大的庆幸和更深的恐惧同时攫住了林秀。她冲进手术室,扑到哥哥床前。陈延舟躺在简陋的木板床上,脸色灰败,胸口缠着厚厚的绷带,呼吸微弱而急促,仿佛随时都会中断。各种简陋的管子连接着他瘦弱的身体。林秀的眼泪无声地滚落,滴在哥哥冰冷的手背上。
“哥…你答应过我的…要活着…”她哽咽着,声音破碎不堪。
许墨不知何时也走了进来,停在几步之外,像一道沉默的影子。他看着病床上生命垂危的陈延舟,看着哭得浑身颤抖的林秀,眼神深处那片沉寂的死水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细微地波动了一下,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他放在身侧的左手,几根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又缓缓松开。
“守着他。”许墨对林秀说,声音低沉,却比之前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东西,像是命令,又像是…托付?“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守着他,一步也别离开。”他的目光扫过病房唯一的窗户——那里对着医院的后山,夕阳已经完全沉没,只留下浓墨重彩的暗蓝和深紫交织的天幕。
林秀用力点头,用袖子狠狠擦去眼泪,眼神里透出一种近乎执拗的坚定。她拉过一张矮凳,紧紧挨着哥哥的床边坐下,双手再次握住哥哥那只没有温度的手,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生命力都传递过去。
许墨深深地看了她和陈延舟一眼,转身,悄无声息地退出了病房。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外面世界的声音,却隔绝不了那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紧张感。
夜,彻底笼罩了山坳。煤油灯昏黄的光线在病房里摇曳,将林秀和哥哥的影子投射在粗糙的土墙上,拉长、晃动,如同不安的鬼魅。窗外,哨兵巡逻的脚步声规律而沉重,间或传来压低的换岗口令。远处,似乎有隐约的电波滴答声,断断续续,如同某种不祥的密码,穿透寂静的夜。
林秀的心始终悬在嗓子眼,耳朵捕捉着外面的每一丝异常响动。疲惫和伤痛如潮水般不断冲击着她的意志,眼皮重若千斤,但她强迫自己睁大眼睛,死死盯着哥哥微弱的呼吸起伏。
就在意识即将被疲惫彻底拖入黑暗的深渊时,她眼角的余光猛地捕捉到窗外后山方向——一片浓密的灌木丛阴影里,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反光一闪而逝!
像金属?还是…玻璃镜片?
林秀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那不是哨兵巡逻的路线!那反光…是有人在窥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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