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他尾巴一抖，菜全熟了

菜篮砸地的脆响惊得顾青枫肩头微颤，他迅速转身时带起一阵风，月光被窗棂切作银条，正好铺在他浅青衬衫的肩线上。

林昭昭盯着他后颈……那簇刚才还像蒲公英般轻颤的白毛，此刻竟连半根都寻不见，仿佛方才只是她看错了。

“小心。”顾青枫弯腰时白大褂下摆扫过青砖，指尖捏起滚到她脚边的番茄，橙红汁水在他指腹晕开，“这番茄熟透了，捏重些就裂。”他将番茄放回篮底，另一只手去捡沾了灰的青菜，不经意间手背擦过她攥紧竹篮的指节。

林昭昭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

她能听见自己心跳撞在肋骨上的声音，喉咙发紧得说不出完整的话，只把竹篮往他怀里一送：“还、还你篮子。”转身就跑，布鞋后跟碾过青砖缝里的青苔，险些栽进门槛。

顾青枫的声音追过来：“夜风凉，跑慢些……”后半句被她撞开的木门“吱呀”声截断。

她跑得肺里发疼，直到菜田边的老槐树在眼前投下阴影才停住，扶着树干喘气时，后颈冒出的冷汗顺着衣领往下淌。

当晚她没睡。

旧木桌上的台灯罩着褪色蓝布，暖黄光晕里，她翻着那本边角卷翘的笔记本，纸页间夹着干薄荷和稻穗。

本子上密密麻麻记着：“白狐来的夜，菜苗‘哭’……叶片震颤频率12次/分，与缺水时20次/分不同”“它受伤那日，南瓜根泛青光，持续3小时17分”“顾青枫第一次蹲田埂后，豆苗说‘根酥了’，记录为土壤湿度提升23%”……

铅笔尖“啪”地断在纸页上。

林昭昭盯着“青光”那行字，忽然想起白狐缩在她怀里时，皮毛下若有若无的暖意，和顾青枫递瓷瓶时掌心的温度……是同一种暖，像春茶刚泡开时腾起的热气。

她赤脚踩上田埂，泥土还带着白天的余温。

闭眼时，太阳穴突突作痛，可那些细碎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

先是芋头闷闷的“压……闷……”，她睁眼，果然见那片土板结得能磕出火星；翻土时指甲缝里渗进泥，再触地，芋头的“情绪”变成了绵软的“呼…、”，像人伸懒腰时的叹息。

“原来要这样。”她摸着发烫的太阳穴笑了，指尖沾的泥在笔记本上蹭出个灰团，“不是它们不想说，是我没学会听。”

次日清晨的露水沾湿了裤脚。

林昭昭蹲在辣椒苗前，镊子尖轻轻挑开裹着根须的土，动作轻得像当年修复宋代青釉瓷片……那时她戴细纱手套，用竹制工具挑开千年积尘，此刻不过把“文物”换成了脆弱的根须。

“这苗根须断了三处。”

冷不丁的声音惊得她镊子落地。

顾青枫推着摩托站在田埂边，白大褂搭在车把上，晨光里他眼尾的痣泛着淡粉，“用芦苇芯做支架，把断口固定住，再埋层腐叶土。”他弯腰捡起镊子，金属柄在他掌心转了个圈，“兽医给小狗接骨，和给菜苗接根，道理差不多。”

林昭昭没接镊子。

她盯着他指腹……那里有圈淡茧，像长期握针管或手术刀留下的，可给菜苗做支架需要的巧劲，和给动物接骨的力道……根本不是一回事。

当晚她翻了半座山，找齐九根粗细均匀的芦苇芯。

第三日清晨，那株被她判了“死刑”的辣椒苗，竟在支架旁抽出片嫩黄新叶，叶尖挂着的露珠，像在朝她眨眼睛。

“你这菜长得邪门。”阿婆的拐杖尖敲在田埂上，筐里烂菜叶散着酸气，“王大柱说要上报村委，说你施了怪药，虫都不生。”

林昭昭正给豆角搭架子，竹篾“咔”地断在手里。

她抬头时，阿婆已经凑近，皱巴巴的脸几乎贴到她鼻尖：“别理那老浑蛋。这地是你奶奶留下的，有灵性。你奶奶当年……”阿婆的声音突然低得像蚊子哼，“也总蹲在地里跟菜说话，说它们这儿痒那儿疼的。”

“我奶奶？”林昭昭喉头发紧。

她记事时奶奶已经走了，只记得床头挂过个布包，里面装着晒干的菜种。阿婆没接话，拄着拐杖转身就走，花布衫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裤脚沾的新泥：“活物，都认主。”

那夜暴雨来得急。

林昭昭听见第一声雷就冲出门，雨幕里菜田像泡在墨汁里，几株刚移栽的秧苗歪在水里，叶片被砸得东倒西歪。

她跪在泥里挖排水沟，碎石划得掌心火辣辣的疼，可水刚流走点，又被新的雨水填满。

“这边。”

伞骨撑开的声音盖过雨声。

顾青枫的黑伞斜斜罩住她头顶，他蹲在另一侧，用手扒开结块的泥，指甲缝里很快渗出血丝：“往田垄外挖，顺着地势。”

雨太大了，他的衬衫贴在背上，袖口滑到肘部，一截白毛随着动作晃进林昭昭视线……和那日诊所后颈的，是同一种雪样的白。

“你到底……是不是它？”她声音被雨声撕碎。

顾青枫抬眼。

闪电劈过天际的刹那，她看清了他瞳孔…不是人类的棕，是浸在蜜里的金，像白狐受伤时，缩在她怀里抬眼望她的模样。

“你说呢？”他低声道。

话音未落，整片菜田的泥土突然泛起微光，青白色的，像月光渗进了土里。

积水顺着田垄“嘶”地退去，连秧苗上的雨珠都凝在叶尖，迟迟不落。

林昭昭跪在泥里，望着他湿透的背影。

雨还在下，可她忽然觉得冷…、不是因为湿衣服贴在身上，是那种被看透又被温柔接住的慌。

“昭昭。”顾青枫转过脸，金瞳又变成了温和的棕，“该回家换衣服了，会着凉。”

她浑浑噩噩跟着他往回走，路过工具房时，瞥见墙根的木箱……那是她从城里带回来的，装着修复文物用的细纱手套、弯头镊子和小毛刷。

月光透过雨幕照在箱盖上，金属镊子的尖儿闪了闪，像在等什么。

次日清晨，林昭昭蹲在菜田边。

她盯着指尖的泥，想起当年修复唐代银器时，戴的那副薄得能看见指纹的手套。

风掠过田垄，新抽的黄瓜藤轻轻摇晃，叶背藏着只蚜虫……很小，小得像粒黑芝麻。

她转身回屋。

工具箱的铜锁“咔嗒”打开，细纱手套的指尖磨出了几个小洞，是当年修青铜器时被铜锈划的。

她捏着那副手套站在门口，晨雾里，菜田泛着淡淡的青白色光，像在呼吸。

“或者…她对着空气说轻声说“该试试新方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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