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轮诅咒(上)
斧刃深深咬进古槐虬结的树皮,卡在一个异常深邃的年轮缝隙里。
老秦用尽全身力气往下压,粗壮的胳膊青筋虬结,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粗糙的树皮纹路深深印进掌心。
那缺口,像是被无形的铁齿死死咬住,纹丝不动。
一股散发着浓郁草木腥气的粘稠汁液,正从缺口处缓缓渗出,沿着斧刃的冷铁向下蜿蜒流淌。
月光惨白,穿透稀疏的树冠,恰好落在那道汁液上,将它映照成一种诡异温润的琥珀色,像凝固的血珠,沉重地挂在刃口,欲滴未滴。
“咳…咳咳咳……”
木屋方向传来的咳嗽声,穿透寂静的山林,像一把生了锈的钝锯子,一下下,狠狠地锯在老秦的耳膜上,也锯在他的心尖上。每一声都带着撕心裂肺的震颤,仿佛要把那小小的胸腔彻底咳碎。
那是苗苗。
他的女儿,也是他的命。
那声音将他死死钉在原地,动弹不得,目光胶着在斧口那滴越来越大的“琥珀血珠”上。绝望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交出所有新栽的树苗,我便赐你治愈浆果。”
声音毫无征兆地从他斧下的年轮深处滚了出来。
那不是通过空气的震动,更像是直接碾过他的骨头,低沉混浊,带着亿万片树叶摩擦的沙沙回响,又像是无数根系在地下崩裂。
这声音瞬间震落了他头顶松枝上积攒的夜露,也震落了他心里最后一丝侥幸的浮尘。
冰冷,沉重,不容置疑。
老秦猛地抬头,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那卡着斧头的深邃年轮,仿佛要穿透那层层叠叠的木质漩涡,看清里面潜藏的东西。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得肋骨生疼。
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结滚动,喉咙干涩得像塞满了沙砾。
“树…树神?”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苗苗…我的苗苗…她快不行了……”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声音里带着卑微的乞求,身体因激动和虚弱而微微颤抖。
“交出树苗。”那声音毫无波澜,只是重复,带着一种亘古不变的冰冷意志,“所有新栽的。一株不剩。浆果…便能止咳,愈疾。”
老秦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他猛地扭过头,望向身后那片山坡。
月光下,那片新栽的防护林显露出柔弱的轮廓。那是他去年冬天一棵一棵亲手种下的,沙棘,侧柏,还有几棵耐寒的松树苗。
小小的树苗在夜风中微微颤抖,枝叶还很稀疏,却倔强地挺立着。
他还记得当时,苗苗发着低烧,小脸通红,非要跟着他上山。
他拗不过,只能把她裹得严严实实,背在背上。
她的小脑袋靠在他汗湿的肩头,呼吸滚烫,却带着孩子气的认真,指着那些刚扎下根的小树苗说:“爸爸种的树…长大了…就能挡住山火…苗苗…就不怕了…”
女儿的话言犹在耳,带着灼热的温度烫着他的心。
挡住山火…那是他给女儿描绘的,一个安全的未来。可如今,这片承载着希望的嫩绿,却成了换取女儿性命的唯一筹码。
一边是女儿撕心裂肺的咳嗽,是生命正在一点点流逝的微弱气息;另一边,是他亲手栽下的、守护家园和未来的希望之苗。
剧烈的撕扯感几乎将他撕裂。
他佝偻着背,额头重重抵在冰冷粗糙的树皮上,古槐特有的带着腐朽和苦涩的气息冲入鼻腔。他粗糙的手指死死抠进树皮的缝隙,指甲缝里瞬间塞满了潮湿的木屑,仿佛要从中汲取一点支撑的力量。泪水无声地涌出,顺着脸上刀刻般的皱纹沟壑淌下,滴落在树根旁潮湿的苔藓上,瞬间消失不见。
“爸爸…好难受…”木屋里又传来一声微弱破碎的呼唤,像一根烧红的针,狠狠扎进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嗬……”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野兽受伤般的呜咽从他喉咙深处挤出。他猛地直起身,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最后一丝挣扎的光芒熄灭了,只剩下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
“我…我交!”两个字,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也抽空了他所有的希望。
斧头被他猛地从树缝里拔出,带出一溜更加粘稠的琥珀色汁液,溅在他破旧的裤腿上。他不再看那片防护林,像一头被驱赶的失魂落魄的老兽,踉跄着冲向山坡。
第一棵沙棘苗被他颤抖的手连根拔起时,根须断裂的细微声响在死寂的夜里异常清晰。他动作僵硬,仿佛拔起的不是树苗,而是自己身上的血肉。
第二棵,第三棵…他不再犹豫,动作越来越快,近乎粗暴。泥土被翻起,带着新根的潮湿气息,又迅速被冰冷的夜风吹散。那些柔弱的绿色生命在他手中被折断、被抛弃。
每拔起一棵,他心头那点关于未来、关于守护的光,就黯淡一分。
他抱着满怀的树苗,踉踉跄跄地奔回古槐树下。树根盘踞处,一个幽深漆黑的树洞无声地敞开着,像一张等待吞噬的巨口。洞口边缘的树皮扭曲着,仿佛某种狞笑的唇纹。洞内深不见底,只有一股股混合着泥土腐朽和某种奇异甜香的冷气丝丝缕缕地冒出来。
“都…都在这了!”老秦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把怀里那些还带着泥土的树苗,一股脑地塞向那个黑暗的树洞。
树苗接触到洞口的黑暗,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瞬间脱离了老秦的手,无声无息地滑了进去,没有发出一丝碰撞的声响,如同被投入了无底深渊。最后几片嫩绿的叶子在洞口边缘挣扎了一下,也迅速被黑暗吞没。
树洞里死一般的寂静。
老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扑通扑通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膛。他死死盯着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恐惧和渺茫的希望在他眼中激烈交战。
就在他几乎要窒息的时候,一点微弱柔和的碧绿色光芒,从树洞深处缓缓浮现。
光芒渐亮,一颗拇指大小、浑圆剔透的浆果,包裹在一层朦胧的碧绿光晕中,如同最上等的翡翠雕琢而成,缓缓从黑暗中升腾出来,悬浮在洞口。
果子表面萦绕着丝丝缕缕的白色雾气,散发出一种极其纯净诱人的草木清香,瞬间盖过了古槐的腐朽气息。
这香气钻入鼻腔,竟让他连日来因焦虑和疲惫而紧绷的神经都感到一丝诡异的舒缓。
老秦几乎是扑了上去,布满老茧和泥土的手小心翼翼地捧住了那颗悬浮的浆果。
入手冰凉,光滑如玉,那碧绿的光芒映在他浑浊的瞳孔里,点燃了最后一丝狂热的希冀。他转身,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木屋的方向狂奔而去。树枝抽打在他脸上身上,留下火辣辣的刺痛,他却浑然不觉。胸腔里像破风箱一样呼哧作响,每一步都沉重无比,但他不敢停,不能停。
“苗苗!苗苗!有救了!你有救了!”他嘶哑地喊着,猛地撞开了虚掩的木门。
昏暗的油灯下,女儿小小的身体蜷缩在冰冷的土炕上,盖着一床薄被。
她的小脸在昏暗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败,嘴唇干裂发紫。听到响动,她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眼神涣散无光,看到老秦,嘴角艰难地扯动了一下,似乎想叫一声“爸爸”,却只发出一串更剧烈的,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的痉挛。
老秦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他冲到炕边,顾不上喘匀气,颤抖着将那颗散发着碧绿光晕的浆果递到女儿干裂的唇边。
“快!苗苗!吃了它!吃了就好了!”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不顾一切的催促。
苗苗虚弱地看着父亲手中那颗奇异美丽的果子,或许是那纯净的碧绿吸引了孩童的眼,又或许是那奇异的清香勾起了她最后一点本能。她微微张开嘴,任由父亲将那冰凉滑腻的浆果塞入口中。
浆果入口即化,仿佛一道清凉甘冽的泉水,瞬间滑入喉管。那股纯净的草木清香在狭小的木屋里弥漫开来,甚至短暂地压过了病人身上散发的沉闷气味。
奇迹似乎真的发生了。
苗苗喉咙里那如同破风箱般可怕的嘶鸣声,竟然真的在几息之间减弱下去。她急促起伏的小胸脯渐渐平缓,脸上那令人揪心的灰败气色,也似乎褪去了一丝,浮现出一点极其微弱的红润。她甚至轻轻咂了咂嘴,喉咙里发出一声细微的、满足的咕哝,然后,眼皮沉重地合上,呼吸变得均匀而绵长。
睡着了!不再咳了!
老秦僵立在炕边,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女儿沉睡中显得安宁许多的小脸,巨大的狂喜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堤防。泪水再次汹涌而出,这一次,是滚烫的。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冰冷的泥地上,额头重重地磕向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口中语无伦次地呜咽着:
“谢…谢谢树神!谢谢树神!救了我苗苗!救了我的命根子啊!”他粗糙的手指死死抠进地面的泥土里,身体因剧烈的情绪而不住地颤抖。
这一刻,什么防护林,什么未来,什么山火,都被这失而复得的狂喜彻底烧成了灰烬。他只知道,他的苗苗,不咳了。
这就够了。
接下来的两天,是噩梦之后短暂的回光返照。苗苗的咳嗽奇迹般地止住了,虽然小脸依旧苍白,身体虚弱得下不了炕,但至少能喝下一点稀粥,能拉着老秦的手,用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几句话。她甚至问起了屋外的小鸟,问爸爸什么时候再去巡山。
老秦的心,被这微弱的生机填得满满的。
他小心翼翼地伺候着,目光片刻不离女儿的脸庞,生怕这来之不易的平静只是一个易碎的幻梦。他把那颗浆果视为神迹,对古槐树神的敬畏和感激,几乎到了盲目的地步。
然而,第三天夜里,新的变化悄然滋生。
老秦正坐在炕边的小板凳上打盹,头一点一点。一阵轻微持续的沙沙声钻入他的耳朵,不同于风吹树叶,更近,更细碎,仿佛就在耳边。
他猛地惊醒,侧耳细听。那声音…竟然是从熟睡的苗苗喉咙里发出来的!不是咳嗽,而是一种类似…干枯的树叶在相互摩擦的声音。沙…沙…沙…带着一种奇异的节奏感。
老秦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屏住呼吸,凑近女儿的脸颊。
苗苗睡得很沉,小胸脯微微起伏,但那沙沙声却清晰地随着她的呼吸起伏。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惨淡月光,老秦惊恐地发现,苗苗的嘴唇似乎…比白天更干燥了,隐隐透出一种缺乏生机的灰绿色。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瞬间窜上头顶。
他猛地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冲出木屋,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再次扑向那棵盘踞在夜色中的巨大古槐。他扑倒在树根旁,双手疯狂地拍打着粗糙冰冷的树皮。
“树神!树神!您看看!我女儿她…她喉咙里在响!像树叶!这不对!这不对啊!”他嘶喊着,声音在寂静的山林里显得凄厉无比,“您给的浆果…是不是…是不是不够好?求求您!再给一颗!救救她!我什么都答应!什么都给!”
他的额头重重磕在坚硬的树皮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一丝温热的液体顺着额角流下,混合着泥土和恐惧的泪水。
树洞深处,一片死寂。只有夜风吹过树冠,发出如同呜咽般的低鸣。那冰冷的意志,似乎对他的绝望和哀求无动于衷。
“您说话啊!”老秦绝望地捶打着树干,粗糙的树皮磨破了他的拳头,渗出血丝,他也浑然不觉。“您要什么?!还要什么?!”
“树苗……”那低沉混浊,如同大地深处传来的声音,终于再次从年轮深处滚了出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玩味。“新的…不够。”
老秦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新栽的…都给您了!一棵不剩!再没有新的了!”
“旧的……”树神的声音缓慢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铁锤砸在老秦的心上。“那些…活了三年以上的…橡树…桦木…松树…它们…也…渴了…”
老秦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血液似乎瞬间冻结了。
他明白了。
树神索要的,根本不是他新栽的防护林,它要的,是这片山林本身!
是那些已经成材,枝繁叶茂,守护着这片土地多年的老树!
那是整个林场的根基!
是他和无数前辈几十年的心血!
砍了它们…这片山就彻底完了!
雨季的山洪,冬天的雪崩,夏天的野火…再没有任何屏障!
“不…不能…”他下意识地喃喃自语,身体筛糠般抖了起来。
砍掉老树?那是掘了子孙后代的根!那是毁了整座山的屏障!他仿佛已经看到山洪咆哮着冲垮村庄,野火肆虐吞噬一切的景象。
“咳…沙…沙沙…”木屋的方向,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树叶摩擦般的声音又隐约飘了过来,比之前更清晰了几分,像无数细小的沙砾在刮擦着他的神经。
女儿喉咙里那诡异的沙沙声,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缠绕住他摇摆的理智。
一边是整座山的未来,无数人的性命;一边是女儿微弱的气息,那沙沙的声响如同催命的符咒。
天平的一端是抽象庞大到关乎无数生灵的责任;另一端,却是他怀里抱过的,会软软叫他爸爸的唯一骨血。
那抽象的责任,在女儿一声比一声清晰的“沙沙”声中,被寸寸碾碎。
“我…我砍!”两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血腥气和灵魂碎裂的声响。他猛地抓起丢在树根旁的斧头,那斧刃上还残留着几天前渗入,已经变成深褐色的琥珀汁液痕迹。
他不再看那深邃的树洞一眼,像一具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向山坡另一侧那片他曾经无比珍视,亲手抚育成林的橡树林。
月光下,一棵棵粗壮的橡树沉默地矗立着,树冠如盖,投下浓重的阴影。
老秦选中了离他最近的一棵。他仰起头,看着那在夜风中微微摇曳的枝叶,仿佛能听到这棵树几十年积累下的低语。他举起斧头,手臂却重若千钧。
“沙…沙沙沙…”女儿的“声音”又飘了过来,这一次,像是在他耳边直接响起。
“啊——!”老秦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嚎叫,压抑了太久的绝望和疯狂彻底爆发。他闭上眼睛,不再去看,只是抡圆了胳膊,将全身的力气,所有的恐惧,所有的愧疚,都灌注到这一斧之中!
“砰——!”
沉闷而巨大的撞击声撕裂了山林的寂静。
锋利的斧刃深深嵌入坚韧的橡树树干,木屑四溅。这声音像一个信号,惊起了林中栖息的夜鸟,扑棱棱飞向黑暗的天空,发出凄惶的鸣叫。
老秦喘息着,拔出斧头,带出新鲜湿润的木屑。
他再次举起,落下。
一次,两次,三次……机械地重复着。
每一斧落下,都像砍在他自己的心上。汗水和泪水混合在一起,模糊了他的视线。他不敢停,不敢想,只是麻木地挥动斧头,任由那沉闷的撞击声和木屑飞溅的景象占据他所有的感官。
一棵,又一棵。曾经挺拔的橡树,坚韧的桦木,苍翠的松树,在斧头无情的劈砍下**着倒下,发出沉重的如同叹息般的轰响。
巨大的树冠砸在地上,激起漫天的尘土和落叶。带着浓烈生机的木质气息弥漫开来,却只让老秦感到窒息般的痛苦。
他像一头红了眼的疯牛,只知道砍伐拖拽,将那些还带着枝叶的巨大树干,一根根、一段段地拖到古槐树下,再奋力推进那个仿佛永远填不满的,散发着腐朽甜香的黑暗树洞。
树洞无声地吞噬着这些庞大的“祭品”。
无论多么粗壮的树干,一旦接触到洞口边缘那片浓稠的黑暗,便如同陷入泥沼,迅速地被拉扯吞噬进去,没有碰撞,没有回声,只有洞口边缘的树皮会微微蠕动一下,像某种生物在满足地吞咽。
每推进一根木头,老秦都死死盯着那幽深的洞口,眼中燃烧着狂热病态的期待。他等待着,等待着那代表女儿生机与健康的碧绿浆果再次出现。
然而,树洞只是沉默地吞噬着。
直到老秦累得几乎虚脱,双臂酸胀得抬不起来,连拖拽最后一根松木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瘫坐在冰冷的地上,靠着古槐巨大的根部喘息时,那树洞深处,才终于又亮起了一点微弱的碧绿光芒。
光芒升起,悬浮在洞口。依旧是那拇指大小,剔透的浆果,散发着纯净的草木清香。
老秦眼中爆发出骇人的亮光,连滚爬爬地扑过去,一把抓住那颗浆果,甚至顾不上沾染的泥土,转身就疯狂地冲向木屋。
“苗苗!苗苗!快吃!吃了这个就好了!”他撞开门,扑到炕边,几乎是粗暴地将浆果塞进女儿微微张开的嘴里。
浆果再次入口即化。苗苗喉咙里那持续的沙沙声,果然又减弱了,很快便消失无踪。她似乎睡得更沉了些,连呼吸都变得绵长均匀。
老秦瘫软在炕边,大口喘着粗气,脸上却露出一丝劫后余生般的扭曲笑容。
他成功了!树神没有骗他!浆果有效!女儿不响了!他疲惫地伸出手,想摸摸女儿的小脸。
指尖触碰到苗苗的脸颊,那触感…让他浑身猛地一僵。
不再是孩童肌肤的温热柔软。那触感…冰凉!而且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韧性,像是…某种厚实的树皮?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惨淡月光,老秦惊恐地凑近细看。
苗苗的脸颊,在油灯昏暗的光线下,竟然隐隐透出一种缺乏血色的灰败光泽,细看之下,皮肤纹理似乎也变得更加粗糙,如同…老树的皮纹!她的头发,原本乌黑柔顺,此刻在枕头上散开,在月光下竟隐隐反射出一种…类似深秋橡树叶般的暗绿光泽!
“不…不…不会的…”老秦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更仔细地触摸女儿的头发。
就在这时,苗苗在睡梦中似乎觉得不适,无意识地微微翻动了一下身体。
“沙…沙沙沙…”
那如同无数干燥树叶摩擦的诡异声音,再一次,清晰无比地从她的喉咙深处响了起来!这一次,声音不再微弱,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清晰度,在寂静的木屋里回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响,更近!
老秦如遭电击,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整个人如同瞬间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瘫软地顺着炕沿滑坐在地上。他背靠着冰冷的土墙,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死死地盯着炕上那小小的身影,听着那持续不断,象征着生命被诡异扭曲的“沙沙”声。
冰冷的绝望,如同剧毒的藤蔓,沿着他的脊椎疯狂地向上攀爬,缠紧了他的心脏,勒住了他的喉咙。
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无声的泪水混合着额头伤口渗出的血水,在布满沟壑的脸上肆意横流。
他明白了。
那碧绿的浆果,根本不是救命的仙丹。
那是毒饵。
是缓慢不可逆转的…异化的开始!树神索取的,从来不只是树苗,不只是老树。它真正想要的祭品…是生命本身!是苗苗!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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