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轮诅咒(下)
这个认知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深处。
接下来的日子,成了老秦的地狱。
苗苗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即使偶尔醒来,眼神也空洞涣散,失去了孩童应有的灵光,对老秦的呼唤反应迟钝。
更多的时候,她只是沉沉昏睡。而只要她陷入沉睡,那可怕的“沙沙”声就会准时响起,如同附骨之疽,在寂静的木屋里回荡,越来越响,越来越清晰。
更可怕的变化,在苗苗的身体上悄然发生。她的皮肤越来越明显地呈现出一种缺乏生机的灰败色调,触感变得坚韧粗糙,甚至在关节处开始出现类似树皮皲裂的细小纹路。
她的头发彻底失去了原有的光泽,变得如同枯槁的深秋草叶,呈现出一种毫无生气的深沉暗绿。她的呼吸变得异常缓慢而悠长,间隔时间长得让老秦心惊胆战。
最让老秦崩溃的,是苗苗身上开始散发出一股气味。那不再是孩童身上淡淡的奶香或汗味,而是一种…混合着苔藓的潮湿,泥土的腥甜,以及朽木淡淡腐败气息的奇特味道。这味道充斥在狭小的木屋里,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他的女儿正在被某种非人的力量一点点地侵蚀转化。
他试过一切办法。
他抱着女儿冲下山,找到镇上唯一的老郎中。老
郎中搭着苗苗脉搏微弱得几乎摸不到的腕子,看着她灰败的脸色和诡异的头发,闻着她身上那股奇特的味道,最后只是惊恐地摇着头,连药方都不敢开,只说“邪气入髓,非药石可医”,让他另请高明。
他又抱着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跑到几十里外的道观,磕头如捣蒜,求来几张画着朱砂符咒的黄纸。他按照道士的吩咐,在屋里烧了符,灰烬混在水里想喂给苗苗喝。可苗苗的嘴唇紧闭,牙关紧咬,那符水根本喂不进去一滴。而那张贴在门楣上的黄符,在第二天清晨,竟无声无息地化为了灰烬,被风一吹,消散得无影无踪。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老秦。
他不再下山,不再寻求任何帮助。他只是日夜守在女儿身边,像一头守着幼崽的绝望母兽。他一遍遍抚摸着女儿越来越粗糙冰冷的脸颊,听着那如同魔咒般的“沙沙”声,眼神渐渐变得空洞呆滞。
自责、悔恨、恐惧,像无数毒虫啃噬着他的心。他亲手把女儿推进了这万劫不复的深渊!是他拔光了树苗,砍倒了老树,亲手献上了祭品,换来了这“治愈”的毒果!
巨大的精神压力和极度的疲惫开始扭曲他的感知。寂静的夜里,他常常产生幻觉。有时,他会听到屋外的山林里,传来无数细微的哭泣和哀嚎声,像是那些被他砍倒的树木在控诉。有时,他会看到墙角幽暗的阴影里,有无数双闪烁着幽绿光芒的冰冷眼睛在盯着他,盯着炕上的苗苗。
他不敢点灯,害怕灯光会引来那些想象中的东西,只能蜷缩在炕边的角落里,在黑暗中睁大眼睛,听着女儿的“沙沙”声和屋外呜咽的风声,承受着无休止的精神折磨。
“沙…沙沙沙…”
声音又响起来了,在这死寂的黎明前。老秦蜷缩在炕边的冰冷泥地上,身体因寒冷和恐惧而微微颤抖。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炕上那个小小的身影。苗苗还在昏睡,但她的姿势…似乎有些不对。
他颤抖着,几乎是爬着靠近土炕,借着窗外透进来的第一缕灰蒙蒙的天光,仔细看去。
苗苗小小的身体下面,那床薄薄的旧棉褥上,不知何时,竟悄然铺上了一层呈现出病态鲜绿色的苔藓!那苔藓像有生命般,正从褥子的边缘缓缓向中心蔓延,覆盖了苗苗身体压着的地方。
而苗苗裸露在被子外的一只小脚,脚趾的皮肤颜色已经变得极其诡异,呈现出一种类似树根的深褐色,皮肤纹理粗糙深刻,甚至…在脚踝处,似乎有一些如同初生嫩芽般的微小凸起!
“不!!!”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从老秦喉咙里迸发出来。他像一头彻底疯狂的野兽,猛地扑上土炕,伸出颤抖的双手,不顾一切地去撕扯,去抓挠那些覆盖在女儿身下的苔藓!
湿滑冰冷的触感让他头皮发麻,但他不管,只是疯狂地撕扯着,将那些滑腻的绿色苔藓大把大把地抓下来,扔到地上。
“滚开!滚开!别碰我女儿!”他嘶吼着,涕泪横流。
然而,那些苔藓仿佛是从褥子深处,甚至是从炕砖缝隙里长出来的,他刚撕掉一层,下面立刻又渗出新的湿润的绿意,蔓延得更快。更让他魂飞魄散的是,当他撕扯开苔藓,触碰到苗苗的手臂时——
他摸到了根!
就在苗苗的胳膊肘内侧,那原本柔软的皮肤下面,清晰地凸起着几条坚硬虬结的纹路!那绝不是骨骼或血管的形状!那分明是…是正在皮肤下生长蔓延的木质根须!它们刺破了表层的皮肤,在那些苔藓的滋养下,正贪婪地向下探去,似乎想要扎进身下的土炕深处!
“啊——!”老秦发出一声绝望到极致的哀嚎,整个人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冰冷湿滑的苔藓上。他徒劳地用手去按女儿手臂皮肤下那些坚硬的根须,却感觉到它们在指腹下微微搏动,如同拥有自己邪恶的生命力。
完了。一切都完了。
他的目光缓缓移向女儿的脸。苗苗依旧昏睡不醒,小小的眉头微微蹙着,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她的脸颊上,那树皮般的纹路已经清晰可见。一缕暗绿色的头发粘在她灰败的额角。
“沙…沙沙沙…”喉咙里的摩擦声持续不断,像是在为这恐怖的异化伴奏。
老秦的眼神,从极致的绝望和痛苦,慢慢地,一点点地,凝固了。那里面翻涌的惊涛骇浪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水般的、令人心寒的沉寂。最后一丝属于人性的光芒,仿佛被这无尽的黑暗彻底吞噬。
他不再撕扯苔藓,不再触碰那些凸起的根须。他只是极其缓慢地,从冰冷的苔藓上坐起身。动作僵硬,如同一个关节生锈的木偶。他坐在炕沿,背对着女儿那正在被苔藓和根须包裹、异化的身体,面对着门口那片透进灰白晨光的缝隙。
他的眼神空洞地望向门外,望向那片他曾守护,又亲手毁掉的山林的方向。那里,古槐巨大的阴影仿佛正透过门缝,投进屋里。
一个念头,如同最恶毒的种子,在他死寂的心湖里悄然破土,迅速疯长,开出了妖异而绝望的花。
三天后,村里几个进山采药的汉子,在半山腰遇到了老秦。他正扛着一把磨得锃亮的斧头,从林子里出来,脚步沉重,眼神却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空洞得吓人。
“老秦?你咋下山了?苗苗丫头咋样了?”领头的张老栓关切地问。苗苗病重的事,村里人都知道点风声。
老秦停下脚步,缓缓转过头。他的脸色灰败,眼窝深陷,嘴唇干裂,整个人瘦脱了形,像一具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骷髅。但他看着张老栓几人的眼神,却带着一种诡异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甚至…一丝难以察觉的急切。
“苗苗…好多了。”他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多亏了…山神爷保佑。”
“山神爷?”张老栓几人面面相觑,这词儿新鲜。
“嗯。”老秦用力点了点头,那双空洞的眼睛里,似乎燃起了一点微弱扭曲的光,“山神爷…显灵了。给了药…治好了苗苗。”
“真的?!”旁边年轻的李二狗惊喜道,“那可太好了!啥药这么灵?”
“是…是神药。”老秦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神秘的蛊惑,“就在…后山老槐树那儿。山神爷给的…仙果!吃了百病全消!”他顿了顿,看着几人脸上将信将疑的神色,又补充道,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狂热:“我亲眼所见!苗苗就是吃了那果子,才好的!山神爷说了…心诚…就能得!”
“心诚?咋个心诚法?”另一个汉子王老五忍不住追问。
老秦的目光扫过他们背篓里新采的品相不错的药材,又看向远处村落的方向,声音幽幽的:“带上…你们最在乎的东西…去献给山神。新采的药材…家里新收的麦子…新打的野味…或者…”他的声音顿了顿,眼中那点扭曲的光亮得骇人,“带上…最想治好的人…亲自去磕头…心越诚…神药越灵…”
他说完,不再理会几人惊疑不定的目光,扛着斧头,径直朝着村子的方向走去,脚步依旧沉重,却带着一种目标明确的僵硬感。
他要去告诉更多的人。告
诉那些家里有久病不愈老人的,有常年咳嗽孩子的,有自己病痛缠身的…告诉他们,山神显灵了,神药就在老槐树下,只要心诚,带上最珍贵的东西去献祭,就能得到。
张老栓看着老秦消失在林间小道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看后山那片被过度砍伐后显得格外萧索的山林,心里莫名地打了个寒颤。老秦的眼神…太不对劲了。那不像一个女儿病愈的父亲该有的眼神,倒像是…像是被什么东西魇住了。
“栓哥…咱…去不去看看?”李二狗年轻气盛,又惦记着家里咳嗽的老娘,有些跃跃欲试。
张老栓皱着眉,看着老秦消失的方向,又看看后山那棵据说很邪门的巨大古槐所在的方位,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惧意:“邪门…太邪门了…老秦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我看…还是算了吧。”他拉了一把李二狗,“走,赶紧下山。这事儿…透着邪性。”
然而,“山神显灵,老槐树下有神药”的消息,却像一阵带着毒粉的风,还是悄然在闭塞的山村里刮开了。绝望中的人们,总是愿意抓住任何一根看似能救命的稻草,哪怕那稻草通向深渊。
几天后,一些被病痛折磨得走投无路的人,或者被老秦那言之凿凿,带着诡异狂热的话语蛊惑的人,开始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带着家里仅存的一点好东西——一袋新磨的麦粉,一只下蛋的母鸡,甚至是从病榻上挣扎起来的亲人——忐忑不安地,踏上了通往后山古槐的小路。
老秦如同一个幽灵,守在那条小径的入口,或者说是终点。
他不再回自己的木屋,仿佛那里已成了他不敢面对的炼狱。
他日夜守在那棵巨大的古槐附近,蜷缩在树根盘踞形成的阴影里,如同一块长在那里的腐朽木头。他的眼睛空洞地睁着,却似乎并不聚焦于任何东西,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个幽深的树洞。
每当有人带着祭品,惶恐地靠近古槐时,老秦那如同死水般的眼珠才会极其缓慢地转动一下,浑浊的目光落在来人带来的东西,或者被搀扶来的病人身上。那目光里没有怜悯,没有温度,只有一种令人脊背发凉,如同深渊般的沉寂,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期待。
“放…放进去…”他的声音干涩嘶哑,如同枯枝折断,指着那个幽深的树洞。
来人被他诡异的状态吓住,不敢多问,只能战战兢兢地将带来的东西塞进树洞。无论是一袋粮食,一只活鸡,还是…一个气息奄奄的老人。那些祭品,无论大小,无论死活,一旦接触到树洞口那片浓稠的黑暗,便如同被无形的巨口吞噬,无声无息地消失。
然后,便是等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风吹过古槐枝叶发出的呜咽,以及守在一旁的老秦那微不可闻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在献祭者几乎被恐惧和寂静逼疯的时候,那树洞深处,才会再次亮起那点微弱的,象征着“希望”的碧绿光芒。一颗、或者两颗、三颗…那剔透的浆果,包裹在朦胧的光晕里,缓缓升起,悬浮在洞口。
献祭者的眼中瞬间爆发出狂喜的光芒,颤抖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捧住那“神药”,如同捧住了救命的神符。他们千恩万谢,有的甚至对着古槐和老秦磕起头来,然后带着无与伦比的希望和虔诚,匆匆下山,奔向病榻上的亲人。
而老秦,只是蜷缩在阴影里,空洞的目光追随着那些捧着浆果,满怀希望离去的身影。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死寂。当最后一个人消失在林间小道上,他的目光又会缓缓移回那个幽深的树洞,继续他那无休止的如同石雕般的守候。
他似乎忘记了时间,忘记了饥饿,忘记了疲惫。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个树洞,和从树洞里升起的碧绿浆果。
他的意识早已混沌一片,被巨大的痛苦和绝望碾碎后,又被那个疯狂滋生的念头重新粘合——只有更多的祭品,才能换来更多的浆果。只有更多的浆果…或许…或许有那么一丝渺茫的希望…能换回他的苗苗?或者,让这无尽的痛苦彻底结束?
他像一个守墓人,守着自己亲手挖掘的通往地狱的入口。又像一个最虔诚也最绝望的信徒,等待着那来自深渊的裹着蜜糖的毒药。
三个月后。
一场前所未有的狂暴山火,如同挣脱了地狱锁链的怒龙,席卷了这片失去了屏障的山脉。大火烧了七天七夜,浓烟遮天蔽日,百里之外都能看到那冲天的火光和翻滚的黑云。
火借风势,风助火威,吞噬着一切可燃之物。曾经郁郁葱葱的原始林,参天古木,茂密灌木,在烈焰中发出噼啪的爆响,如同垂死的哀鸣,最终化为冲天的火柱,然后轰然倒塌,只留下焦黑的残骸。
当火势终于被来自四面八方的救援力量艰难扑灭后,整片山林已化为一片死寂的焦土。目光所及,尽是漆黑。焦黑断裂的树干如同指向天空的绝望手臂,扭曲地矗立着。地面覆盖着松软的灰烬,一脚踩下去,能没到脚踝。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焦糊味和木炭的气息,没有一丝生机。
县林业局的技术员小陈,跟着救灾队伍进山评估灾情。他戴着厚厚的口罩,依旧被那刺鼻的气味呛得连连咳嗽。眼前地狱般的景象让他心情沉重。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滚烫的余烬和残骸中跋涉,记录着触目惊心的损失。
突然,他停下了脚步。
在一片彻底化为焦炭的林地中央,出现了一块诡异的空地。空地中心,没有焦黑的树桩,没有燃烧的痕迹。
那里,孤零零地矗立着一棵树。
一棵极其畸形的槐树。
它显然经历过烈火的焚烧,通体焦黑,主干扭曲得如同痛苦痉挛的人体,表皮被烧裂,翻卷着,露出里面同样焦黑的内质。
然而,它却奇迹般地没有倒下。最诡异的是它的形态——无数同样被烧得焦黑,形如枯爪的藤蔓,如同某种巨大怪物的触手,死死地缠绕在它扭曲的主干和枝桠上,两者扭曲盘结在一起,难分彼此,共同构成了一个狰狞痛苦,令人望之心悸的怪异图腾。
焦黑的藤蔓缝隙里,隐约可见几点极其微弱的,充满病态的惨绿色苔藓在顽强地附着着,如同溃烂伤口上的霉菌。
在这片绝对的死寂和焦黑中,这棵缠绕着焦藤的畸形怪树,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邪异和不祥。
小陈被这诡异的景象钉在了原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了上来。他强忍着不适,小心翼翼地靠近。
随着距离拉近,他看到了更令人毛骨悚然的细节。在那扭曲槐树的根部,一个焦黑的树洞赫然在目。洞口边缘的木质呈现出一种被高温熔炼过的怪异光泽。而就在那树洞幽深的内部,似乎卡着什么东西。
小陈壮着胆子,又靠近了几步,从背包里掏出手电,拧亮,一道光柱射向那漆黑的树洞。
光线下,树洞里的景象清晰起来。
一把铁斧。
斧头深深嵌在树洞内壁焦黑的木质里,斧柄斜斜地伸出来。斧头本身也被烧得焦黑变形,但勉强能看出形状。最骇人的是那斧柄——原本应该是木质的斧柄,此刻竟呈现出一种类似被焚烧过的树根般的扭曲形态,而且…它似乎在动!
不,不是动。
是那斧柄的表面,那些原本只是普通木纹的纹理,此刻正以一种肉眼可见,令人头皮发麻的速度,在疯狂地生长!一圈又一圈新的深色的“年轮”,如同活物的血脉般在焦黑的斧柄表面蔓延凸起,然后扩散!
那速度,快得惊人,仿佛有无数只看不见的刻刀在疯狂雕琢。
小陈的呼吸骤然停止,心脏狂跳起来。他像是被无形的力量吸引,又像是被巨大的恐惧驱使,不由自主地向前又迈了一步,手电光死死地聚焦在那疯狂生长的斧柄年轮上。
他看清了。
那些新生的,如同烙印般的年轮圈上,并非空无一物。
每一个新生的年轮圈里,都深深地,清晰地,刻着一个名字!
“张…张有福…”小陈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认出了最外圈、最新鲜的那个名字,是村里一个久病不起的老人,据说吃了“山神药”后没几天就去了。
他的目光惊恐地顺着年轮向内移动。
“李…李王氏…”一个常年哮喘的老妇人。
“赵…赵铁蛋…”一个进山后再没回来的年轻樵夫。
“王…王小妹…”一个发高烧的孩子。
一个个名字,如同冰冷的墓碑铭文,刻在那疯狂滋生的年轮上。每一个名字,都对应着一个曾满怀希望走向古槐,最终却消失在绝望和黑暗中的生命。
小陈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手电筒,光束在焦黑的树干和斧柄上疯狂跳动。他的目光顺着那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诅咒年轮,一直向内追溯,追溯向斧柄的根部,那最初最核心的几圈。
那里的年轮最密集,颜色也最深,仿佛沉淀了最深重的罪孽和痛苦。
他看到了。
那核心的几圈年轮上,刻着同样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如同最深的烙印,带着无尽的痛苦和绝望,被反复铭刻:
秦苗苗。
秦苗苗。
秦苗苗。
而在这些名字的最中心,那最初的一圈,也是最深最扭曲的一道刻痕里,两个名字如同纠缠的毒蛇,被死死地刻在了一起:
秦守林。
秦苗苗。
小陈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冰冷的恐惧如同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他踉跄着后退,脚下被滚烫的灰烬一绊,重重地摔倒在地。手电筒脱手飞出,光束在焦黑的残骸和那棵狰狞的怪树上扫过,最后无力地熄灭。
死寂重新笼罩了这片焦土。
只有那棵缠绕着焦黑藤蔓的畸形槐树,在灰烬弥漫的空气中,静静地矗立着。
树洞深处,那把嵌在焦木中的铁斧,斧柄上的年轮纹路,依旧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圈,又一圈,无声地疯狂滋长着…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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