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厚颜无耻

村民们像一群被惹急的黄蜂，密密麻麻地围在陈默家的院门口，黑压压的一片几乎堵死了半条胡同。

有人踮着脚使劲往院里瞅，脖子伸得像脱水的鹅；有人叉着腰不住地咒骂，唾沫星子随着粗重的喘息溅在地上；几个年纪稍大的婆娘更是拍着大腿，尖利的哭喊声刺破了午后的宁静，那架势，分明是不拿到钱就誓不罢休。

中年警察额头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他掏出手帕擦了擦，又将帽子摘下来扇了扇风,眉头紧锁成一个疙瘩。

他看看院里愁容满面的陈家父子，又瞅瞅院外情绪激动的村民，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拿起了别在腰间的对讲机，压低声音将情况一五一十地向上级做了汇报。

挂了对讲机，他长长地叹了口气,眼里满是难以掩饰的无奈——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这是一村人围着一户人家闹，他实在是没什么好办法。

“真没想到啊……”陈父站在门内，望着院外那些再熟悉不过的面孔，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疲惫和失望。

平日里，这些人要么是见面点头问好的街坊，要么是沾亲带故的亲戚，谁家有个红白喜事，大家都会主动上前搭把手，相处得也算和睦。

可如今，就因为一点钱，他们脸上的和善荡然无存，只剩下狰狞和贪婪，仿佛一夜之间就换了副模样。

“平时看着都挺好的人，怎么一涉及到钱，就变得这么狰狞丑陋……”

陈父这辈子做人，就讲究一个光明磊落、问心无愧。如果真是他们家的问题，这钱他们一定会赔，别说就两三万块钱，哪怕是需要二三十年才能还清，哪怕是砸锅卖铁，实在不行把这住了大半辈子的房子卖了，都得赔给人家。

做人但求一个念头通达，只要没亏欠别人，晚上睡觉都能睡得更香更踏实。可问题是，他们家根本没错，错的是这些无理取闹的村民，是他们在讹诈！正所谓不蒸馒头争口气，无论如何他们家都不能咽下这口气去赔钱，没这个道理！

“爸，”陈默轻轻扶住父亲的胳膊，感受到他手臂的微微颤抖，声音放得柔和了些，“这事过后，您和妈就别在村里生活了，我在城里给你们买套房子怎么样？我记得大伯几年前就在城里买了房，你们搬过去跟大伯大娘他们做个伴，也能互相照应着。”

陈父在家排行老二，说是老二，其实也算是老幺——陈默的奶奶一共生了三个孩子，只有他们兄弟俩长大成人，中间还有一个孩子没满月就夭折了，连名字都没来得及取。

几年前，大伯一家就搬到了常兴市，常兴市在云江省经济能排在第五，各方面条件都很不错。

“常兴市里的房子，我问过你大伯，”陈父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一平方都要三千多，一套房子下来得四五十万，不是咱家能买得起的。”

如果不是今天这场荒唐的闹剧，陈父从未想过要离开这个生活了大半辈子的村子。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承载着他太多的记忆和感情，闭着眼睛都能摸到自家菜地的边界。可如今，这件事让大家彻底撕破了脸皮，村民们脸上的恶相毕露，也让他彻底看透了人心，心里又累又伤，已经不太想在这里继续生活下去了。

可是城里的房子实在是太贵了，十来万他们尚且能勉强凑出来，三四十万却是真的拿不出来。更何况，那十来万还是他们辛辛苦苦给陈默攒的娶老婆的钱。

这个年代的彩礼也就两三万，再加上三金首饰和办酒席的费用，十万块钱足够娶个媳妇了。他根本无法想象，二三十年后，彩礼会涨到三十八万八起步，还不包括其他的五金一钻，娶个老婆几乎要掏空男方两代人的积蓄，说不定还得背上一部分贷款。

“谁说咱买不起，买得起的爸，”陈默语气肯定地说，“回头我问问大伯他们在哪个小区，我过去买一套。”

见陈默说得如此笃定，不像是在开玩笑，陈父的脸色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他紧紧盯着陈默的眼睛，急切地问道：“你哪来的钱？小默，你是不是拿了什么不该拿的钱？”

陈默一看父亲这反应，就知道他肯定是想歪了，连忙解释道：“爸，我其实是发了奖金，我招商工作干的不错，拉来项目都是有奖金的，一共三十多万呢。”

闻言，陈父的眼睛一下子瞪得像铜铃，他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满脸难以置信地追问道：“奖励你多少？”

“三十多万，爸，你儿子现在有钱了。”陈默笑着说。他只说了自己得了三十多万的奖金，没敢告诉父亲他还有公司。

“那……回头问问你妈想不想去城里生活。”陈父的语气缓和了许多，也不再跟儿子客气。如果陈母不反对的话，他是真的不想再在这个村子待下去了。

“我妈跟大娘关系那么好，我觉得她应该不会反对的，”陈默笑着说，“到时候你们四个正好可以凑在一起打打麻将消磨时间。”

这一世，陈默最大的心愿就是让父母能享享清福，不要再像上辈子那样为他操劳一辈子了。

陈默一直觉得自己亏欠父母太多，奈何上一世他总以为时间还很多，尽孝的事可以慢慢来，结果直到二老都辞世，他也没能让他们享上一天福。

这让他深刻地意识到，尽孝要尽早，这一世，他一定要让二老安安稳稳地享受生活，不用再为任何事情烦心。

“那不行，你得早点结婚，”陈父话锋一转，又提到了终身大事上，“我和你妈还等着抱孙子呢。你说你也不算小了，打春都二十七了，你到底什么时候结婚？”

陈默不由得哭笑不得，老一辈的父母果然都是这样，不管什么话题，最后总能绕到结婚生孩子上。传宗接代的观念在这个年代早已根深蒂固，要再过二三十年，不婚族才会大规模出现。当大家都不想结婚，不想生孩子之后，几千年以来以婚姻维系家庭的生活生产方式，也必将会土崩瓦解。

“爸，我现在事业正处在上升期，不能分心，”陈默只好解释道，“不过我已经有女朋友了，下次带回来给你们瞅瞅。”

陈默口中的女朋友就是沈心语，尽管两人现在还不能公开关系，但私底下的关系就是情侣，只等他成为正处级的领导干部，两人的关系就能水到渠成。

“真的？你没骗爸？”陈父一听说儿子有女朋友了，还要带回来给他们看，脸上顿时露出了期待的神色。活到了他这个年纪，已经没什么别的愿望了，唯一的心愿就是看到儿子结婚生子，这样他们才能瞑目。

“没有骗您，爸，我……”陈默的话还没说完，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拿出来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

“是陈先生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略显急促的声音。

“我是，你哪位？”陈默问道。

“你好陈先生，我是前段时间收你家橙子的贩子王强，”对方自我介绍道，“我听说陈先生的父母跟村子里的人发生了点误会，他们以为你父母背地里赚了差价，所以我专程过来向村里人解释一下，澄清误会，免得大家闹得太难看。”

这贩子王强，其实并不是听说了这件事，而是有人逼着他必须过来把事情解释清楚，否则的话，以后再也不会收他拉来的橙子。王强哪敢说半个不字，只得乖乖地赶来，到了村口，才给陈默打了这个电话。

“好，你过来吧，我等着你。”陈默说完就挂了电话。

王强是这十里八乡有名的橙子贩子，村子里的人几乎都认识他。当他出现在陈默家门口的那一刻，顿时引起了村民们的一阵骚动。

“王强你怎么来了？”一个老大娘率先开口，她的目光里带着明显的不善，语气也充满了敌意。她还在为王强当初以二块八的价格收了她家橙子的事情耿耿于怀，总觉得要不是王强故意压价，她们家的橙子最起码能卖到三块一斤。

“我来这就为了一件事，澄清误会。”王强一本正经地说道，“当初我三块三收了政民叔家的橙子，那是因为公司那边会给我补差价，也是公司叫我按照这个价格收的。”王强口中的政民，就是陈父陈政民。

“放屁，这话一听就是你们两个串通好的，”一个村民立刻反驳道，“他家有几斤几两我们还不清楚吗？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面子让公司溢价收购。”

村民们也都纷纷附和，他们都不相信陈默家会有这么大的面子，一致认为这肯定是王强和陈政民串通一气的说辞。

“信不信是你们的事，我管不着，”王强毫不在意地说道，“不过你们想让政民叔补差价给你们是不可能的，因为你们的橙子就不可能卖到三块三，两块八收已经是看在政民叔的面子上了。要不是公司那边叫我过来收，就你们那橙子，两块钱我都不稀得收。”

王强毫不留情地把村民们的橙子贬得一文不值。别看周边几十个村子都有人种橙子，可是每个村子，甚至每家每户的橙子收购价都不一样。

精品的橙子能卖到三块出头，但是品质差的橙子，两块钱都没人愿意收，因为收了未必能过公司的筛选，最终很可能会砸在自己手里。要不是公司让他来收这个村子里的橙子，他才不会冒这个风险呢，两块八收进来，两块九卖出去，一斤就一毛钱的差价，连油钱都不够。

“你算什么东西，给你脸了是吧，”一个脾气暴躁的村民忍不住骂道，“在我们村说这种话，你是想找揍啊？一个破贩子真拿自己当盘菜了，你不乐意收，有的是人乐意收，你想收我们还不卖给你呢。”

“就是，你们这帮贩子故意压价才导致我们的橙子卖得这么低廉，”另一个村民也愤愤不平地说道，“我听说城里超市里的橙子都卖到一斤五六块了，你们收我们两块八，真是丧良心。”

听着村民们的指责和言语攻击，王强心里只觉得深深的悲哀。人家超市里卖的橙子都是精品鲜橙，而且水果这东西，运输过程中的损耗就是个大头。他们要是真觉得能卖超市价，完全可以自己去跟超市谈供应，干嘛还要窝在村子里把橙子卖掉呢。

“正好警察同志今天也在，我可以为我说的话负责，”王强转向一旁的中年警察，语气坚定地说道，“政民叔没有从收你们的橙子中赚一分钱的差价，如果我说谎，可以把我抓起来。”

王强当着警察的面说得义正词严，没有一丝一毫的心虚。开玩笑，他说的都是事实，有什么好心虚的。反倒是这帮村民，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纯粹就是白眼狼，几毛钱的差价就把本性暴露得淋漓尽致。

“就算他没有从牟州利，”一个村民依旧不依不饶，“可是我们的橙子被他介绍卖给你，少了两毛钱一斤怎么说，难道他不应该负责任吗？”

很难想象这话是从一个人嘴里说出来的，但凡还有点廉耻之心，还有那么点做人的底线，都不至于说出这么不讲理的话来。饶是陈默两世为人，听了如此逆天的言论，也被气得差点忍不住想要打人。

“这位老大娘，你脑子是被狗啃了吗？”陈默实在忍不住开口说道，“人家说得很清楚了，就你们那垃圾橙子，人家都不稀得收，给你们两块八已经是看在我爸的面子上了，你还想要三块三，你配吗？”

陈默算是彻底明白了，这帮村民并非不明事理，他们纯粹是在装糊涂，就是想靠着人多势众逼他们家补这个差价。原因很简单，一样的橙子，他们家卖了三块三，而他们只卖了两块八，这就让他们心里不平衡了，说白了就是眼红病犯了。

“你这倒霉孩子，出去几年怎么变成了二流子，”被陈默点名的老大娘立刻恼羞成怒，“没大没小不说，还一嘴的脏话，一看你也不是什么好鸟。”

“对对对，你儿子是好鸟，”陈默毫不客气地回怼道，“听说是搁外面跟人打架打伤了人，被判了七年，现在还没出来呢吧？你那老头子也是好鸟，特别疼你，恨不得天天打你一顿。你那儿媳妇也是好鸟，在家偷人被发现了，你愣是不敢凶她一句，你们全家都特么是好鸟。”

陈默的嘴也是毒得很，专挑对方的痛处戳。老大娘听了他的话，气得浑身发抖，吱哇乱叫，脸色铁青地喘着粗气，差点没背过气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揭了伤疤，她只觉得自己的老脸都没地方搁了。

“我告诉你们，不要自己给自己找难堪，”陈默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村民，语气冰冷地说道，“想要我们家补差价，门都没有。而且我保证，以后你们的橙子一个都卖不出去。”

陈默冷笑一声，继续说道：“刚才不是有人说宁愿烂在地里都不卖嘛，很好，我会让你们得偿所愿的。”

村民们被陈默这番话惊得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他们看着陈默那双冰冷的眼睛，心里竟莫名地升起一丝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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