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不过一天工夫，林庄村的空气里就弥漫开慌促的气息。家家户户院里堆着的橙子像座座小山，黄澄澄的果皮在日头下泛着光，此刻却瞧着格外刺眼——那可是几千上万斤的收成，若是烂在院里，一年的辛苦便成了泡影，谁家能受得住？

“凭什么啊？他们凭什么不来咱村收橙子？这不明摆着搞歧视吗？”有人蹲在橙子堆旁，手往地上一拍，声音里带着哭腔。

“我说这几天咋没见一个贩子影呢，合着人家压根就没打算过来！”旁边的人接话,唾沫星子溅在橙皮上，“咱这橙子哪点差了？往年不都抢着要？”

“那饮料公司是疯了吧？敢明着不要咱村的橙子，这是违法的！必须报警！”

“到底是谁下的这命令？得严查！哪有这么坑人的！”

……

真不是说着玩的，村民们当真拥到村头的警务室报了警。可等出警的警员听完他们报警的缘由，脸上的神色从严肃慢慢变成哭笑不得，末了竟生出种荒谬感——身为警察,反倒想给这群人报个警了。

“乡亲们，这是自由市场，”一位年长的警员耐着性子解释，“不能强买，也不能强卖。人家公司收不收橙子，收多少，收哪个村的，都是人家的自由，咱们管不着。”

这话一出，村民们当即炸了锅。“啥叫管不着？你们不是人民警察吗？人民警察不为人民做主，那还叫啥人民警察？”有人往前凑了两步，指着警员的鼻子嚷嚷。

听着这离谱的话，警员们都有些发懵。“你们是人民，人家公司的人也是人民啊，”年轻些的警员忍不住提高了音量，“难不成只为你们做主才算尽责？人家没违法没犯罪，就是不收你们的橙子，我们能咋办？总不能逼着人家收吧？”

“他们算哪门子人民？就咱这些种地的才是真人民！”有人梗着脖子喊，“他们平白无故不来收橙子，这里面肯定有鬼！你们赶紧把他们抓来问问！”

面对这通蛮不讲理的要求，出警的警员只觉得头大如斗，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都冷静点！”他沉下脸，语气里带上了警告，“别在这儿无理取闹，再这么闹下去，可是寻衅滋事，是要被抓起来的！”

这话总算起了作用，村民们的嚷嚷声渐渐低了下去，悻悻地闭了嘴，没再放出更离谱的话来。可院子里堆着的橙子总不能一直摆着，烂一天就少一分指望，心哪能安得下来？

有人提议：“要不咱自己找车拉到隔壁村去卖？那边不是还有贩子吗？”众人一听，觉得是个法子，当即凑了几辆三轮车，装了满满几车橙子往隔壁村赶。谁料刚到村口，就被隔壁村的人拦了下来，七手八脚地往外赶。

“去去去！我们村的橙子还没卖完呢，哪轮得到你们来分羹？”隔壁村的人叉着腰，眼里满是戒备，“赶紧拉走，别在这儿碍事！”

更绝的是，没过多久，连贩子们都听说了这档子事。后来有人试着把橙子拉到别的收购点，贩子们眼皮都不抬：“先把身份证拿出来看看。”

就这一句话，把林庄村的人都噎得说不出话来。原来人家早就防着了，就怕他们浑水摸鱼。

“他娘的！我知道为啥没贩子肯来咱村了！”人群里突然爆发出一声吼，是个常年在外跑运输的汉子，“肯定是陈政民那家子搞的鬼！那天他儿子不是放话，说看咱以后还卖不卖得出去橙子吗？”

这话像道惊雷，劈开了村民们混沌的脑子。

“对啊！准是那小子搞的鬼！他还真有能耐啊？我家橙子要是卖不出去，就得让他们家照价赔！”

“人家可不是一般人，没听说是在招商局上班吗？真要较起劲儿来，说不定能摇来一堆警察呢。”有人小声嘀咕，带着几分忌惮。

“这孩子的心咋这么毒？居然这么害咱全村人，真是个小畜生！”

“三叔，那天可是你说的，‘没了张屠夫，也不会吃带毛的猪’，现在你倒是说句话啊！”

“问我干啥？当初不一堆人嚷嚷着‘宁愿橙子烂家里，也不再找他们家帮忙’吗？”被点名的三叔红了脸，梗着脖子回嘴。

“我们不就是犯了点错吗？哪个村民还没犯过错？他居然还记仇报复，心眼比针尖还小！”

……

林庄村拢共百十来户人家，除去常年在外打工的，留在村里的也有不少。但那天围到陈默家要钱的，终究不是所有人。还有些村民是要脸面的，心里揣着杆秤，知道那是在讹人，自始至终没凑那个热闹。

可这会儿，他们才叫真的倒霉。闹事没他们的份，遭殃却一个不落——贩子不光不收闹事的人家的橙子，连他们这些本分人的也一并拒了。这真是应了那句“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愁云惨雾压在林庄村的上空，压得这些本分人喘不过气。

无奈之下，几个人合计着，拎了些自家种的蔬菜、腌的腊肉，硬着头皮往陈默家去了。毕竟这糟心事他们全程没掺和，有的甚至当时都不知情，平白无故受了牵连，实在冤得慌，只能求梁家帮帮忙了。

夜色渐浓，村口的路灯亮起来，昏黄的光线下，几个人拎着东西，脚步沉沉地走到陈默家院门外。门是两扇老旧的木门，漆皮掉了大半，露出里面的木色。

“二哥。”领头的人抬手敲了敲门，声音有些发涩。陈父在村里排行老二，乡亲们都喊他二哥。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陈父探出头来，看清门外的人，眉头瞬间皱了起来，眼里带着掩不住的警惕：“你们这是啥意思？”

“二哥，求你帮帮我们吧！”几个人里，年纪稍长的那位往前一步，声音带着哽咽，“那些白眼狼做的孽，不该让我们跟着受牵连啊！”说着，他就往下跪，旁边的人也跟着弯腿。

陈父赶紧伸手把领头的人拽住，没让他真跪下去：“有话进屋说，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他侧身让开，带着几人进了院。院里静悄悄的，墙角堆着些柴火，屋檐下挂着串红辣椒，在月光下泛着暗红油亮的光。陈默正坐在堂屋门口的小马扎上抽烟，见几人进来，眼皮抬了抬，眼睛微微眯起，没说话。

“二嫂。”几人进了堂屋，看见正在擦桌子的陈母，不约而同地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几分讨好。

“小瑞，这几个都是咱本家的叔，这个是你表婶。”陈母放下抹布，指了指几人，对陈默说。

陈默从喉咙里“嗯”了一声，象征性地朝几人点了点头，态度不温不火。经过前些天的事，他对村里这些人早已没了多少好感，只剩下挥之不去的厌恶。

“二哥，咱就不绕弯子了。”领头的中年人搓了搓手，脸上堆着尴尬的笑，“现在村里都在说，那些贩子不来咱村收橙子，是因为前几天的事……”

他顿了顿，看了眼陈默，又赶紧低下头：“那些人是糊涂，忘恩负义，可我们真没参与啊。您也知道，咱农民一年到头就指望这点橙子换钱，要是真烂在家里，日子就没法过了。”

陈父叹了口气，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他看了眼陈默，眼里带着几分无奈——前些天被坑怕了，实在不敢再轻易应承什么，这事还是交给儿子吧。

陈默往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声音淡淡的：“你们怎么就觉得我们家能帮你们把橙子卖出去？没瞧见我们家院里的橙子也堆着吗？”

中年人赶紧接话，语气越发恳切：“小默，村民们虽然浑，但也不傻。那天你是不是说过‘保证村民们一个橙子都卖不出去’？当时他们还觉得你在说大话，现在都回过味来了……”

“小默，他们做得不对，你报复他们，那是应当的，没什么好说的。”另一个人插话，声音里带着急切，“可我们真没参与那天的事啊。你四叔那天根本不在村里，带着你四婶去市里看病了，你说这不是无妄之灾吗？”

陈默的目光转向陈父，语气平静：“爸，那天他们在不在人群里？”

陈父肯定地点头：“不在，这个错不了。咱村就这么几十户，谁来了谁没来，我打眼一看就知道。”村里的人他都熟，那天围在门口的人里，确实没有这几个。

“小默，叔求你了。”中年人说着，眼圈就红了，“我家里还有三个孩子在上学，学费、生活费全指望这些橙子呢。”

他往前凑了半步，几乎是带着哀求的语气：“你看这样中不中？你帮忙说句话，我们贱价卖，两块钱一斤，实在不行一块五也行，能卖一点是一点，总比烂在家里强啊。”

堂屋里静了下来，只有陈默指间的烟燃着，火星明明灭灭，映着他平静无波的脸。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把几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狼狈与恳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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