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翌日天刚蒙蒙亮，王强就开着他那辆刷着蓝漆的空货车进了前三晋村。车斗干干净净，连点橙皮碎屑都没有——他这趟来，心里门儿清，除了陈默家的橙子，旁人家的哪怕堆成山，他也绝不会多瞧一眼，更别说收了。

村民们眼尖，打王强的车刚拐进村口，就有人瞅见了。一时间,院里院外的人都跟打了鸡血似的，手里的筐子、扁担往地上一扔，呼啦啦围了上去，活像溺水的人瞅见了浮木，眼里全是急巴巴的光。

“王强！王老板！”一个留着络腮胡的汉子率先冲到车头前，张开胳膊拦住去路,嗓门亮得能惊飞树上的麻雀，“我家的橙子便宜给你，两块九一斤！不挑不捡，你全拉走，咋样？”

王强坐在驾驶室里，闻言嘴角猛地一抽，眼梢都吊了起来。他严重怀疑这人是早起忘了吃药——现在市面上的行情，顶好的精品橙子也才两块五一斤，这汉子倒好，自家那堆带疤的、小个的混在一起，竟敢喊出两块九，还“不挑不捡”？怕不是想钱想疯了。

“不要。”王强扯了扯嘴角，声音透过半开的车窗飘出来，干脆得像斩钉，“我今天来不是收橙子的。”

“不收橙子你来干啥？”络腮胡汉子往前凑了凑，脸都快贴到车窗上了，“这都多少天了，就你一个贩子进村，你不收，我们卖给谁去？”

“就是啊王强，”旁边一个挎着篮子的老太太也帮腔，手里还捏着个歪瓜裂枣的橙子往车窗里递，“你看看我家这橙子，品相多好，两块八，收了吧？”

王强往车座上靠了靠，避开那只递过来的橙子，眉峰皱成了疙瘩：“两块八？我可不敢收。”他瞥了眼老太太手里的橙子，皮上还有块褐色的霉斑，“回头要是有人说‘行情涨了’，又骂我故意压价赚黑心钱，我这小本生意可经不起这么折腾。”

这话像根针，戳得几个村民脸一红。前阵子他们围堵陈家时，可不就喊过类似的话？只是眼下急着卖橙子，谁还顾得上脸红，只一个劲往前挤。

“王强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有人在人群里喊，“这么多天就你敢来，你不收谁收？”

“就是，给个数，到底多少才肯收？”

“我家的橙子甜得很，两块五，不能再低了！”

王强被吵得头大，推开车门跳下来，双手往空中一按：“各位，静一静！我说了，今天多少钱都不收，我不是来收橙子的！”

“不是收橙子，开着空货车进村？”有人斜着眼瞅他，语气里满是不信，“你当我们是傻子？”

王强叹了口气，耐着性子解释：“真不是。最近行情差，跟我们合作的饮料公司砍了大半收购量，好多村子的橙子都堆着卖不动，不光你们村这样。”

“那你为啥偏来我们村？”有人揪着这点不放，眼里的怀疑快溢出来了，“前两天就有人说，贩子们不来，是有人在背后使坏——王强，你老实说，是不是有人跟你们打了招呼，不让收我们村的？”

这话一出，人群里顿时起了骚动。好些人下意识往陈家的方向瞥，眼神里的怨怼像野草似的疯长。前几天陈默那句“保证你们一个橙子都卖不出去”，此刻在他们脑子里嗡嗡作响，像道催命符。

这些天，谁家院里不是弥漫着橙皮腐烂的酸气？谁家夜里没人唉声叹气？越是急，心里对陈默的恨就越重，背后骂他“小畜生”“小杂种”的话，早就没了顾忌，甚至有人咒他“出门遭雷劈”。

王强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装傻充愣，使劲摇头：“没那回事！至少我不知道。”他才不傻——在这村子里说半句实话，指不定就被这群人缠上，到时候陈默那边不好交代，自己也得惹身骚。

“少跟我们打哈哈！”络腮胡汉子往前逼近一步，唾沫星子都快溅到王强脸上了，“我们又不是聋子瞎子，去外村一问就知道，就咱村的橙子没人要！你当我们傻？”

王强还是摇头，脸上堆着应付的笑：“真没有。现在行情就是差，饮料公司收得少，好多人家的橙子都烂在地里，哪有什么人指使？是你们想多了。”

“既然行情差，我家的橙子两块五卖给你，收不收？”有人不死心，把价格又往下压了压，语气里带着点哀求。

“不收。”王强回答得斩钉截铁，连眼皮都没抬。

“两块五都不收？”那人气得脸都红了，往后退了半步，叉着腰骂道，“你们这帮贩子真是黑心肠！趁火打劫往死里压价是吧？行！你说，到底多少钱才肯收？”

王强被缠得没了耐心，往车头上一靠，声音沉了沉：“多少钱都不收。我再说最后一遍，今天来不是为了收橙子。”

“不为收橙子，开这么大辆空车来干啥？”人群里有人眯着眼打量他，目光像探照灯似的，“你当我们好糊弄？”

王强被问得没法子，索性直说了：“我去政民叔家，收他家的橙子。”

这话一出，人群瞬间炸了锅。

“王强你啥意思？”一个胖婶尖着嗓子喊，手里的帕子往大腿上一拍，“我们求着你收，你眼皮都不抬；他家的你倒上赶着去？你存心气我们是吧？”

“就是！凭啥啊？”旁边的人跟着起哄，“都是一个村的橙子，凭啥他家的能卖，我们的就得烂着？”

王强皱着眉，赶紧摆手：“不是我收，是人家的橙子直接卖给饮料公司了，我就是过来帮忙拉一趟，当个运输的。”他这话半真半假，既没说谎，又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可村民们哪管这些，眼里只瞧见“他家能卖，我家不能”，心里的火“噌”地就蹿上来了。

“一只羊是放，一群羊也是赶，”一个瘦高个往前挤了挤，脸上堆着不怀好意的笑，“既然你要去拉他家的，顺道把我们的也拉去呗？直接卖给公司，省了你们赚差价，价格说不定还能高些。对了，公司给陈默家多少钱一斤？”

王强心里翻了个白眼，嘴上却没辙，只得如实说：“三块三。”

“啥？！”人群里顿时响起一片抽气声，跟着就炸了锅。

“他娘的！他家那橙子我见过，好多带斑的，凭啥卖三块三？”

“我家的橙子个个溜圆，比他家的强多了，三块三，你也拉走！”

“就是！凭啥他家卖高价，我们的烂在家里？王强，你今天必须收！”

王强听得头都大了，恨不得把车钥匙往地上一扔走人。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些人压根不是来卖橙子的，是来撒泼的——人家陈默家能卖三块三，那是托了关系、欠了人情，跟橙子好坏有啥关系？可这些人偏看不见，只盯着那个“三块三”，眼睛都红了。

“各位叔婶、大爷大妈，”王强压着性子，尽量让语气平和些，“你们别拿我寻开心了。政民叔家的儿子跟饮料公司的人熟，有关系，所以他家的能卖出去。你们要是有关系，也去托托门路，跟我在这儿磨，真没用。”

有关系？他们要是有关系，还用得着在这儿急得跳脚？村里谁不知道，他们这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能认识的最大的“官”，就是村支书，哪够得着饮料公司的门槛？

“不行！”突然有人吼了一嗓子，是个豁了门牙的老头，手里拄着根枣木拐杖，往地上一顿，“他家的橙子卖不出去，俺们认了；可他家要卖，就得带着俺们一起卖！要么都别卖，烂一块儿！凭啥他家赚大钱，让俺们喝西北风？”

这话像根火星，瞬间点燃了所有人心里的邪火。

“对！要卖一起卖！要么都别卖！”

“凭啥他陈默家能风光，俺们就得倒霉？”

“我不好过，他也别想好过！”

人群里的声浪越来越高，那些忿忿的村民脸涨得通红，眼里的嫉妒和怨毒几乎要溢出来。他们往前挤着，渐渐把王强的车围得水泄不通，有人甚至搬来石头，往车轮前一垫，明摆着就是不让走。

这哪是来卖橙子的，分明是耍无赖——典型的“我过不好，也得把你拖下水”。那副嘴脸，把人性里的自私和丑陋，扒得干干净净，看得王强心头发冷。

“王强，你今天别想把车开到陈家！”豁牙老头往车头前一站，拐杖一横，脖子梗得像头倔驴，“你要去他家，得经过俺家门口，俺不答应，你就别想走！”

“俺家门口也不准过！”旁边一个中年妇女跟着喊，往地上啐了口唾沫，“有本事你飞过去！”

“妈的，那个小瘪犊子坏得流脓！”有人开始骂骂咧咧，声音又狠又毒，“就因为俺们说他黑了血汗钱，他就这么报复全村人？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晚上去他家泼粪！让他们也尝尝不好受的滋味！”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句，立刻有人跟着附和，眼里闪着阴恻恻的光。

王强站在车边，看着这群人越闹越凶，心里又气又急。他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这些人哪里是来商量的，分明是来撒野的——自己的橙子卖不出去，不想着找法子，反倒要拦着别人家的活路，这叫什么道理？

他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点了点，压低声音给陈默打了个电话，语气里满是无奈：“陈默，你快来看看吧，你家这村口，被人堵得水泄不通，我这车根本开不过去……”

电话那头的陈默沉默了片刻，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情绪：“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挂了电话，王强抬头看向那群还在吵吵嚷嚷的村民，只觉得头皮发麻。他往驾驶室里退了退，索性关了车门——跟这群人讲道理，纯属白费口舌，还不如等陈默来处理。

太阳渐渐升高，晒得人后背发烫。村民们的骂声、喊声此起彼伏，像一群被惹急了的黄蜂，嗡嗡作响。车头上的蓝漆被晒得发烫，映着一张张扭曲的脸，那眼里的贪婪、嫉妒、怨毒，像一团团黑雾，把整个村口都罩得阴沉沉的。

谁也没注意，不远处的土路上，陈默正慢慢走来。他穿着件灰色的短袖，手里揣着个搪瓷缸，步子不快，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沉稳。远远瞧见村口那乱糟糟的一团，他的眉峰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随即又松开，仿佛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出。

这场闹剧，才刚刚开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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