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戏耍

“你没搞错吧？”陈默歪着头，指尖在下巴上轻轻点了点，嘴角勾起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我是说要买你的橙子不假，可我没说买多少啊。还三千多斤？你就是拎三斤来，我都嫌多，一个还可以考虑。”

那老头——陈昌权脸上的褶子瞬间僵住，像是被人用冻僵的抹布狠狠抹过，刚才还堆着的讨好笑容，此刻凝固成一块硬邦邦的面具。他眨了眨眼,喉结上下滚动着，似乎没把这话往脑子里去，又似乎是不敢往深处想。

现场静得可怕，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扎在陈昌权身上，有惊讶，有鄙夷,更多的是毫不掩饰的怜悯——这老东西，为了卖橙子连亲戚脸面都撕了，到头来就换了个“买一个”？怕不是被陈默当猴耍了。

“小王八羔子！你敢耍老子！”陈昌权猛地反应过来，像是被点燃的炮仗，“嗷”一嗓子就炸了。他往前冲了两步，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指甲缝里还沾着早上薅草的泥，眼看就要扑到陈默身上。那张布满皱纹的脸涨得通红，青筋在额头上突突直跳，唾沫星子喷得老远：“妈的！老子今天弄死你！”

他是真不在乎什么辱骂长辈的名声——只要能把橙子卖出去，村里人背后怎么嚼舌根都无所谓，钱到手才是实在的。可现在呢？脸撕了，人骂了，陈默却只买一个橙子，这不是让他成了前三晋村百年难遇的笑柄吗？名声和钱两头空，他岂能甘心？

“陈昌权，你想干什么？”李明远的声音像淬了冰，他往前跨了一大步，军绿色的警服下摆被风掀起一个角。不过两步路的距离，他却走出了雷霆万钧的气势，站定在陈昌权面前时，那双锐利的眼睛像鹰隼似的盯着对方，“觉得日子过得太舒坦，想进局子里喝杯茶醒醒脑子？”

陈昌权的动作瞬间僵住，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他往上抬了抬眼皮，刚对上李明远眼底的冷厉，就猛地缩回了脖子，攥紧的拳头也松了松。

可气还是咽不下。陈昌权咬着牙，后槽牙都快咬碎了，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李所长，你刚才都听见了！这小王八蛋出尔反尔！我按他说的做了，把三婶骂得狗血淋头，他却不认账！这种言而无信的东西，你怎么还帮着他欺负我们老实人？”

“我听得很清楚，一字不落。”李明远冷笑一声，嘴角撇出个嘲讽的弧度，“陈同志确实说要买你的橙子，可他没说买多少啊。一个是买，一万个也是买，是你自己没问清楚，怪得了谁？”

这话听着是在讲“理”，可谁都明白——这就是陈默故意耍的文字游戏。可偏偏挑不出错来，陈昌权自己上赶着往坑里跳，事先没问清楚数量，现在再喊冤，倒像是输不起的无赖了。

“李所长，你到底拿了他多少好处？”陈昌权急眼了，他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低了些，却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话里话外都偏着他！我们这么多人看着呢，你就不怕传出去让人戳脊梁骨？”

他是真没办法了。人丢尽了，橙子卖不出去，再不想办法把水搅浑，怕是真要被村里人笑到棺材里。只能赌一把，把李明远也拖下水——说他收了好处，说不定能逼得他一碗水端平。

这话却像针似的扎在了李明远心上。他猛地瞪起眼睛，往前逼近半步，几乎要贴到陈昌权脸上：“陈昌权，你说话前最好掂量掂量！你说我拿了好处，证据呢？”他的声音陡然拔高，震得陈昌权往后缩了缩，“我偏袒他？我这理儿到哪儿都站得住脚！倒是你，不分青红皂白就污蔑国家公职人员，就凭你这句话，我就能拘你七天！”

李明远是真怒了。他对陈默客气，是因为对方是正科级干部，前途无量，值得结交，可这绝不代表他能容忍一个老农当众往他身上泼脏水。这笔账，他记下了——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东西，也敢质疑他的清白？看来他平时还是太仁慈，让这些人觉得他是好捏的软柿子。

陈昌权被他吼得一哆嗦，脸上的血色褪了大半。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李明远这种人，最忌讳的就是“收好处”三个字。可话已出口，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梗着脖子：“李所长，我们这么多人的橙子卖不出去，迟早要出乱子！这事你不能不管啊，总得想个办法解决不是？”

李明远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耐：“这事派出所管不了。我们只管治安，不管生意。”他摊开手，指了指路边堆着的橙子筐，“买卖自由，你们的橙子卖不出去，那是你们自己的事，别动不动就赖别人。照你们这逻辑，工厂里的东西卖不出去，是不是都得找政府兜底？”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陈默这是铁了心要出之前的恶气，不然也不会费这么大劲折腾。他才不会上赶子掺和，免得惹得陈默不快。别看他是派出所副所长，在老百姓面前能耍耍威风，可跟陈默这个二十四岁的正科级局长比起来，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这年纪能坐到正科，往后混到厅局级都有可能，那可是市里的大领导。他傻了才会为了几个老农，得罪这种前途无量的人物。

“你们派出所不就是抓坏人的吗？”陈昌权急得跳脚，他指着陈默，声音都带了哭腔，“他这么明显的坏人，你们为什么不抓？还任由他使坏坑我们？”

李明远被他缠得头疼，翻了个白眼：“你说他是坏人就是坏人？你是县委书记还是公安局长？什么都你说了算？”他瞥了眼陈默，故意提高了声音，“他还说你是坏人呢，难道我们现在就把你铐起来？”

陈昌权被怼得哑口无言，张了张嘴，半天没挤出一个字，脸憋得像块猪肝。

就在这时，陈默慢悠悠地开口了，他靠在卡车车厢上，指尖敲着冰凉的铁皮，发出“笃笃”的轻响：“李所长，你这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他抬眼看向陈昌权，眼神里的嘲讽像冰碴子，“我看此人就是挑拨是非、散布谣言的头头，刚才煽动村民围堵我的时候，数他叫得最凶。这种人，该抓回去好好审审，看看背后是不是还有什么勾当。”

“啊？”

人群里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刚才还看戏的村民们，此刻都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不是吧？就因为陈昌权骂了几句，就要抓去审问？这陈默是来真的？

李明远愣了一下，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他看了眼陈默，对方脸上没什么表情，可那眼神里的笃定，显然不是在开玩笑。

犹豫不过两秒钟，他就点了点头，对着旁边的警察抬了抬下巴：“陈同志说得对。我们公安机关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错怪一个好人。”他转向陈昌权，语气陡然转厉，“刚才你不光煽动村民围攻陈同志，还污蔑我这个人民警察，这种人，确实该请回局里好好问问。”

“啊？”

村民们更懵了。陈默提议抓人就算了，李所长怎么还真接茬了？这操作也太离谱了吧？

“李所长，你别开玩笑了。”陈昌权的声音都抖了，他往后退了半步，双手在身前摆着，勉强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刚才你不是说‘谁是坏人’不能随便说吗？得有证据啊！他说我是坏人，他有什么证据？”

“我没说你是坏人。”李明远挑了挑眉，从腰间摸出一副锃亮的手铐，在手里掂了掂，金属碰撞发出“咔哒”的轻响，听得人头皮发麻，“我只是怀疑你有犯罪倾向。配合警方调查，是每个公民的义务，你不会不懂吧？”

他心里清楚得很——他们这些基层派出所，想找个由头抓人太容易了。进去之后，晾个两天，饿两顿，再时不时“敲打”几下，保管再硬的骨头都得酥。这也是为什么老百姓对派出所总有种发自心底的恐惧——那地方，进去了就由不得自己了。

“李所长，你不能这样啊！”陈昌权彻底慌了，他“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膝盖砸在泥地上发出闷响，“你这是草菅人命！是颠倒黑白！我是好人啊，你不能迫害好人！”

“你也配叫好人？”李明远冷笑一声，挥了挥手，“把他带走。”

旁边的两个警察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起瘫在地上的陈昌权。冰冷的手铐“咔哒”一声锁住他手腕时，陈昌权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嘴里还在胡乱喊着：“我冤枉啊！陈默你个小王八羔子不得好死！李所长你收了黑钱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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