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人情

车子顺顺当当开到陈默家院门口，王强踩下刹车，引擎的轰鸣声渐歇，他转过头，看着副驾驶座上的陈默，喉结不自觉地滚了滚。

“陈同志，”王强的声音带着点不确定，他搓了搓手心，掌心的汗把方向盘都濡湿了一小块，“刚才你说……要收有些村民家的橙子,是真的？”

他实在摸不透陈默。前一秒还把陈昌权耍得团团转，可下一秒又说要帮另一部分人卖橙子，语气里竟透着几分体恤。这年轻人，表面看着平和谦逊，眉眼间甚至带着点学生气，可骨子里的城府,深得让他发怵。

陈默正望着车窗外自家院墙上攀爬的丝瓜藤，闻言转过头，嘴角微扬，眼神里没有了刚才的冷厉，多了几分温和：“是真的。”他抬手推开车门，皮鞋踩在院门口的青石板上，发出“笃”的轻响，“那些人跟刚才闹事的不一样，不能让他们平白受连累。农民一年到头在地里刨食，不容易。”

王强跟着下车，听见这话，心里猛地一动。他原以为城里来的干部都不食人间烟火，哪懂种橙子的辛苦？可陈默这话，说得实在，眼神里的真诚不像装的。对那些活该倒霉的人毫不手软，对无辜的人却愿意伸把手——这份恩怨分明，倒让他生出几分佩服。

“好！”王强把胸脯拍得砰砰响，刚才的疑虑散了大半，他弯腰从驾驶室里摸出个皱巴巴的笔记本，“那我这就去收！回头公司那边……还得麻烦您打声招呼。”

他心里门儿清，林庄村的橙子突然被所有贩子拉黑，定是陈默打了招呼。

陈默从口袋里掏出张折叠的纸，“这是名单，”他语气肯定，“不管大小，都按两块八收。公司那边你不用操心，我会安排。”

“小默。”陈父眼神里带着点犹豫，“真要让他们的橙子烂在家里？”

他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叹息：“他们当中……也有几家日子过得紧巴。”

“爸，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顿了顿，目光望向村口的方向，那里还隐约能看见几个缩着脖子的人影，“落到这步田地，是他们自己选的，怨不得别人。”

“那天他们堵在咱家院里，指着鼻子骂您和我妈的时候，可没念过半分乡情。”陈默的声音沉了沉，指尖不自觉地收紧，“他们向我道歉，不过是想让我帮着卖橙子，要是真帮了，转天就敢翻过头来骂我傻。这种人，就得给个终生难忘的教训。”

他伸手拍了拍父亲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布褂传过去：“反正咱们以后不在这儿住了，不用在乎他们怎么说。是非曲直，咱们问心无愧就好。”

善良没错，但不能喂了白眼狼。他要是真心软，才是对父母先前受的委屈最大的辜负。

陈父叹了口气，抬手抹了把脸，皱纹里盛着无奈：“爸知道你说得对，就是……有些感慨。”一辈子在村里老实巴交，哪见过这样的阵仗？可他也清楚，若不是儿子有本事，自家此刻怕是还被堵着门，连口安稳饭都吃不上。

“陈同志。”院墙外传来李明远的声音，带着点刻意放轻的客气。

陈默转头时，李明远正站在丝瓜藤架下，军绿色的警服被藤蔓勾住了衣角，他慌忙拽了拽，脸上堆着尴尬的笑，眼神躲闪着不敢直视陈默——上次就是在这儿，他拍着胸脯保证“绝不再犯”，结果没几天就打了脸。

“爸，您先带王强去装橙子。”陈默对父亲笑了笑，又转向李明远，“我和李所长聊两句。”

陈父点点头走了。

“陈同志，实在对不住。”李明远脸上的笑容比哭还难看，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说起来，我都没脸跟你开口……”

上次他信誓旦旦保证会看好村民，结果还是闹到这步田地，这不是明摆着告诉陈默“我办事不力”吗？他在夹河镇横了这么多年，还是头回在一个比自己小十来岁的年轻人面前，觉得这般局促。

陈默语气却很平和：“不关你的事，李所长。”他抬眼看向李明远，眼神坦诚，“是你低估了他们的无耻，也没摸透他们的心思。”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在他们眼里，我还是当年的那个小屁孩，他们觉得长辈的身份能压得住我。再说，橙子是他们的命根子，真被逼急了，哪还顾得上怕你？”

李明远闻言，猛地松了口气，腰弯得更低了：“陈同志说得是！是我大意了！”他最怕陈默觉得他无能，此刻见对方没有怪罪的意思，连忙表忠心，“两次都麻烦你，实在过意不去。以后我叫人重点盯着这儿，一有风吹草动就汇报！他们要是再敢使坏，我绝不客气，该抓就抓，保证把他们收拾得服服帖帖！”

这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你不在家的时候，你父母我罩着，绝不让人欺负。这是多大的人情？在乡下，村干部的面子未必管用，可派出所所长的话，比圣旨还灵。

陈默看着他眼里的恳切，摇了摇头：“出了这事，我爸妈在这儿住得不安稳，过阵子我就带他们去城里，以后……大概不回来了。”

李明远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像被冻住的湖面。他瞳孔微缩，下意识往前凑了半步，又猛地停住，嘴角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陈父陈母要是在这儿，他还能借着“照看”的由头，跟陈默维持联系。可他们一走，这层羁绊就断了。

但他毕竟是场面上的人，转瞬就掩去了眼底的失落，重新堆起笑：“去城里好啊！”他拍了拍陈默的胳膊，语气热络，“村里糟心事多，城里条件好，清净！不过这儿永远是家，有空常回来看看。”

陈默点头，“李所长说得是，这里永远是家。”他转头看向李明远，眼神诚恳，“这次的事，我记在心里了。以后你要是有什么事，只要不违反原则，我一定尽力。”

李明远的眼睛倏地亮了，像突然被点燃的火把。他猛地往前一步，腰弯得更低，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陈同志放心！以后有事尽管吩咐！”

他等的就是这句话，一个二十多岁的副镇长，往后的路不可限量。今天这人情，算是结结实实落住了。


　　(https://www.24kkxs.cc/book/4240/4240064/23888931.html)


1秒记住24K小说网：www.24kkxs.cc。手机版阅读网址：m.24kkx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