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不接受道德绑架
陈成平跪在最前头,粗布裤子的膝盖处早已被露水浸得发潮,又被体温焐得半干,皱巴巴地贴在红肿的皮肤上。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膝盖骨像是被钝刀子反复碾过,每一秒都有细密的疼顺着骨头缝往骨髓里钻。
方才还能强撑着挺直的腰板,此刻已微微佝偻,额头上沁出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滑,在下巴尖聚成水珠,啪嗒一声砸在脚前的泥地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他斜眼瞥了瞥身旁的人。挨着他的是本家侄子陈建军,三十出头的年纪,算是这群人里最年轻的几个之一。此刻陈建军正死死咬着后槽牙,双手悄悄攥成了拳,指节因为用力泛着白,膝盖在地上无意识地小幅度蹭着,像是想找个稍微不那么疼的姿势,可换来的只有更尖锐的刺痛,他喉结滚了滚,终究没敢发出半点声响。
再往边上,六十多岁的陈老汉就没那么能扛了。老爷子本来就有关节炎,此刻脸涨得通红,嘴唇却泛着青,两条腿抖得像秋风里的玉米秆,眼看就要撑不住。他先是偷偷把屁股往地上挪了挪,想借点力,可刚一沾地,就被旁边陈成平狠瞪了一眼,吓得又赶紧把屁股抬起来,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额头上的汗珠子掉得更勤了。
看着这一幕,陈父喉结动了动,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小默,这都快一个小时了……”话没说完,他先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为难,“你看他们,年纪都这么大了,再这么跪下去,真要出点啥好歹,咱们心里也不安生啊。”
陈默闻言抬眼扫了扫门口。阳光越来越烈,已经能晒得人皮肤发烫,那些跪着的人里,不少人后背的衣服都被汗水洇透了,贴在身上勾勒出狼狈的轮廓。他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语气听不出喜怒:“爸,我从一开始就没逼他们跪啊。”
“方才我至少说了三遍,让他们起来说话,是他们自己非要在这儿跪着。”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最前头的陈成平身上,“成平叔昨天不是说了吗?要表诚意,就得能受得住奚落,扛得住罪。现在这点疼都受不住,那诚意在哪儿呢?”
陈母站在陈默旁边,手里还攥着刚纳了一半的鞋底,线头在指尖绕了好几圈。她眼神里的忧色像浸了水的棉花,越来越沉。她往门口扫了一眼,见围着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有几个邻村的妇女正凑在一块儿,手指点点戳戳,嘴里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小默,你听妈说。”她走过去拉了拉陈默的袖子,声音压得低低的,“这么多人跪在咱们家门口,像啥样子?那些长舌妇嘴里没把门的,指不定要编出多少瞎话来。说咱们家发达了就欺负本家,说你年纪轻轻就心狠……”
陈默转头看她,“妈,您这就是想多了。”他抬手指了指那些看热闹的人,“他们爱说啥说啥,嘴长在他们身上,咱们管不着。可咱们自己心里得透亮——咱们没逼着谁跪,没欠谁的,怕啥?”
他站起身,往门口走了两步,站在门内往外看。那些跪着的人里,有几个年轻的正偷偷往他这边瞟,眼神里带着期盼,又有点怨怼;年纪大的大多低着头,只偶尔抬眼飞快瞥一下院子里的动静,脸上写满了煎熬。
“您看他们现在这模样,个个都像是悔得肠子都青了。”陈默的声音不高,却刚好能让门口的人听见,“可这悔是真的假的?是悔当初不该跟我作对,还是悔现在跪着求我,我却不松口?”
他说完,又坐回竹椅上,拿起桌上的凉茶喝了一口,目光在陈成平身上停了停。陈成平听见这话,脸色僵了僵,膝盖的疼像是被这话勾得更甚了,他咬着牙挺了挺腰,想让自己看起来更坚定些,可刚一动,膝盖就传来一阵钻心的疼,差点让他哼出声来。他心里把陈默骂了千百遍,可脸上还得绷着诚恳的表情,只恨自己昨天把话说得太满,如今骑虎难下。
陈母还想再说点什么,刚张了张嘴,就被陈父拽了一把。陈父清了清嗓子,板着脸说:“行了,老爷们办事,你妇道人家掺和啥?儿子心里有数,你就别在这儿添乱了。”他话说得硬气,可偷偷看了眼陈母的脸色,见她眉头竖了起来,心里又有点发虚。
陈母狠狠瞪了他一眼,那眼神像是在说“你等着”,但终究没再跟陈默犟,只是往门口看了最后一眼,叹着气转身进了屋:“行,你们爷俩能耐,我回屋收拾东西去。”
陈父看着她的背影,挠了挠头,脸上有点不自在,转回头对陈默干笑了两声,没再说话。
院子里静了片刻,只有门口偶尔传来几声压抑的抽气声,还有看热闹的人低声议论的嗡嗡声。
陈默把玩着手里的空茶杯,忽然抬眼看向最前头的陈成平,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能让所有人听清:“成平叔,你说你们这又是何苦呢?”
陈成平浑身一僵,像是被这话刺了一下。他抬起头,脸上努力挤出几分恳切,嘴唇动了动,声音因为膝盖的剧痛和强撑的体面,显得有些沙哑:“小默,是我们以前糊涂,对不住你……我们现在跪这儿,是真心认错的。”
“真心认错?”陈默挑了挑眉,目光在他汗湿的额头上打了个转,又扫过他身后那些或低头或偷瞄的人,“真心认错,就得用膝盖跪着?我昨天说了,你们的橙子,我不会帮着卖。这话,我今天再说明白一次。”
这话像一盆冷水,兜头浇在那些跪着的人身上。有人忍不住“嘶”了一声,眼神里闪过一丝怨怼,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可看了看陈成平,又把话咽了回去。
陈成平的脸瞬间涨红了,一半是疼的,一半是羞的。他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才勉强维持着镇定:“小默,卖橙子是一回事,认错是另一回事。昨天是我提议的,说要跪够一天,表表诚意……只要你能消气,别说跪一天,就是跪两天,我们也认。”
他这话刚说完,身后就传来几声极轻的抽气声,显然有人听到“跪两天”时,心里已经撑不住了。
陈默笑了,那笑容里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成平叔倒是有魄力。”他站起身,慢悠悠地走到门口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些跪着的人,“可你们想过没有,这么多人跪在我们家门前,传出去像什么?”
他的目光扫过周围看热闹的人群,那些人赶紧低下头,可嘴角的窃笑藏不住。“村里人最爱传闲话,到时候指不定要说,是我们家小默仗着有能耐了,逼着本家长辈下跪。”他顿了顿,声音里添了点冷意,“你们是想让我背上这个名声?”
跪在最边上的一个年轻小伙子忍不住了,梗着脖子小声嘟囔:“我们没那个意思……”
“没那个意思?”陈默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那小伙子顿时吓得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话。陈默才又看向陈成平,“成平叔,你们要是真有诚意,就该知道,真心悔过不是做给别人看的。现在这么多人围着看,你们跪着倒是像模像样,可等没人看了,你们心里还能这么想吗?”
陈成平的额头青筋跳了跳,膝盖的疼一阵比一阵厉害,他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快碎了。他咬着牙,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小默,我们是真心的……以前是我们鬼迷心窍,不该听外人挑唆,跟你作对……”
“真心的?”陈默打断他,声音陡然提高了些,“真心的,就该知道,我陈默最不喜欢的就是被人道德绑架。你们昨天堵着我家大门吵,今天又跪在这儿不走,到底是认错,还是觉得我年轻,好拿捏?”
这话像一根针,刺破了那些人强撑的体面。有人的脸瞬间白了,有人下意识地低下头,不敢看陈默的眼睛。
陈成平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张了张嘴,想辩解,可喉咙像是被堵住了,半天说不出话来。膝盖的剧痛和心里的羞愤搅在一起,让他几乎要撑不住。
陈默看着他们的反应,心里了然。他放缓了语气,又回到了台阶上坐下:“你们要是真能跪够一天,把这股子犟劲用到正地方,以后好好过日子,不再想着走歪门邪道,那就算是没白跪。”
他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凉茶,慢悠悠地喝着:“到时候,你们要是能安安分分的,别再背后嚼舌根,我临走前,或许能帮你们想个办法。可要是你们现在跪得勤快,等会儿起了身,见目的没达到,就又开始骂骂咧咧,说我陈默不是东西……”
他没再说下去,只是眼神冷冷地扫过众人。
那些跪着的人心里都是一紧,有人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有人偷偷抬眼看向陈默,眼神里复杂得很——有期盼,有不甘,还有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对未来的惶惑。
日头越升越高,晒得地上发烫。跪在最前头的陈成平感觉自己的膝盖已经麻木了,只有一阵阵尖锐的疼时不时窜上来,像是在提醒他此刻的狼狈。他看着陈默坐在阴凉里喝茶的样子,心里又恨又急,可偏生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知道,这场苦肉计,怕是真要变成白受罪了。可现在骑虎难下,只能硬撑着。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只剩下一点被逼出来的狠劲——不管怎么样,先跪下去再说。
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有几个邻村的老头老太太拄着拐杖也来了,站在边上指指点点,嘴里啧啧有声:“这陈家小子,现在是真厉害了……”“也怪这些人,当初人家小默刚回来时,怎么对人家的?现在知道求上门了……”
那些议论声像蚊子似的,嗡嗡地钻进跪着的人耳朵里,让他们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却只能把头埋得更低。
陈默端着茶杯,看着眼前这一幕,脸上没什么表情。他知道,这场戏还得继续唱下去。人性这东西,不磨一磨,永远看不清。他倒要看看,这些人能撑到什么时候,又能撑出几分真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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