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五章：“安居贷款”引发的“抢购潮”
通州，皇家建设银行分号。
这座用青砖和水泥混合砌成、正面镶嵌着巨大玻璃窗的三层小楼，自打建成之日起，就成了通州城里最引人注目的新地标。它不像传统的钱庄那样门脸狭小、光线昏暗，反而开阔明亮，一排由整块木料打磨成的柜台，擦拭得油光锃亮，充满了令人安心的秩序感和现代气息。
然而，今天，这份秩序感被彻底打破了。
天还未亮，银行门口的街道上，就已经被黑压压的人群挤得水泄不通。人潮从银行门口一直延伸到街尾，拐了个弯，又排出了数百米远。若不是有神机营的士兵在现场维持秩序，拉起了隔离线，恐怕银行那扇由上好铁木打造的厚重大门，早就在推搡中被挤成碎片了。
【我的天老爷，这……这是什么阵仗？抢金子吗？】
银行里，一个新来的、年仅十六岁的学徒，透过玻璃窗看着外面那堪比蝗虫过境般的景象，吓得手里的算盘都差点掉在地上。
“抢金子？”一旁的老账房，是被李三思这些年轻人从原来的户部“挤”下来的，他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镜，慢悠悠地呷了口茶，脸上露出一丝“年轻人没见过世面”的优越感，“小子，这可比抢金子疯狂多了。金子是死的，但今天咱们要发出去的东西，是活的，它叫‘希望’。”
没错，今天，正是“皇家建设银行”正式开放“希望新村安居贷款”业务申请的第一天。
消息早在三天前，就通过《大梁时报》的“新村特刊”，传遍了整个通州工地。特刊上，不仅有“希望新村”那美轮美奂的规划图，还有对“安居贷款”政策最详尽、最通俗的解释。
——“何为贷款？借钱也。向谁借？向皇家建设银行借。”
——“能借多少？凡我大运河工程之正式工人，根据工龄、工种、绩效，可一次性借得十年薪俸！”
——“利息几何？十年之期，利息仅一成！天下再无此等善政！”
——“如何还款？无需汝忧心！每月薪俸中，自动划扣，省心省力！”
——“凭此贷款，汝可得‘希望新村’二层小楼一座！从此安居乐业，儿孙满堂！”
这几句简单粗暴、却直击人心的大白话，在过去的七十二小时里，像一场剧烈的风暴，席卷了每一个工人的家庭。
夜里，无数个窝棚里，夫妻俩彻夜难眠，翻来覆去地盘算着自家的工龄、绩效，计算着自己能贷到多少钱，够不够买那图上画的、跟仙境一样的房子。
白天，工地上，工友们三五成群，讨论的不再是家长里短，而是“贷款买房”这个闻所未闻的新鲜事。有的人兴奋，有的人疑虑，有的人则在暗自庆幸自己当初没有听信孔伯都的谗言，坚定地留在了工地上。
“老王，你家那口子，不是在纺织厂当女工吗？你们两口子加起来，工龄怕是有五年了吧？这次肯定能拿下个大户型！”
“别提了！我那婆娘，昨晚就跟疯了似的，把家里所有的积蓄都翻了出来，连我藏在鞋底的二两私房钱都没放过！说是要凑个首付，买个带院子的！”
“首付？报纸上不是说，可以全额贷款吗？”
“你傻啊！报纸上也说了，首批房源，只有五百套！狼多肉少，能多付点钱，不就比别人机会大点吗？我跟你说，这事儿，就跟在赌场里押大小一样，得下血本！”
这种混杂着投机、焦虑和对未来美好生活极致渴望的情绪，经过三天的发酵，终于在今天，这个开放申请的日子，彻底引爆。
银行二楼，协理大臣陈凡的临时办公室内。
陈凡站在窗边，俯瞰着楼下那片汹涌的人潮，手中的茶杯微微颤抖。他的脸上，写满了震惊、忧虑，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作为这场变革亲历者的兴奋。
“大人……这……这会不会出什么乱子？”他身后的，一位见惯了大风大浪的老吏，此刻的声音也有些发干。
“我不知道。”陈凡摇了摇头，苦笑道，“我只知道，林大人……每一次都赌对了。”
他想起了林知节在制定这个计划时，对他的警告。
“陈凡，记住，我们卖的不是房子，是一种‘资格’。一种能让底层民众，通过自身的努力和未来的信用，提前享受到更好生活的‘资格’。这种资格，在初期，必须是稀缺的。因为只有稀缺，才会让人疯狂，让人珍惜。而当他们为了这个‘资格’而疯狂的时候，他们也就心甘情愿地，将自己未来十年的生命，与我们的事业，彻底绑定在了一起。”
“这是阳谋。一个用‘希望’编织成的、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的阳谋。”
陈凡当时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得这位林大人，心思深沉得可怕。但现在，看着楼下那一张张为了“资格”而疯狂的脸，他才真正理解了这番话的恐怖之处。
“开门吧。”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吱呀——”
银行的大门缓缓打开。
早已等候在门内的工作人员，立刻按照预案，开始发放排队号码牌。
“第一号！张三！请到一号柜台办理！”
一个身材瘦小、面相憨厚的汉子，高高举着手中的“壹号”木牌，在无数人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冲到了一号柜台前。
他太紧张了，以至于连话都说不清楚：“我……我……俺要……贷款！买房！”
柜台后，负责接待他的，是一个从户部调来的、经过严格培训的年轻官员。他没有丝毫的不耐烦，脸上挂着标准化的微笑，递出了一张表格。
“这位大哥，莫急。请先填写这张《安居贷款申请及信用评估表》。”
张三看着那张写满了密密麻麻格子的表格，顿时傻了眼。他……他不识字啊！
就在他急得满头大汗之时，旁边一位佩戴着“助填员”袖章的、来自工人夜校的年轻学生，微笑着走了过来。
“大叔，莫慌，我来帮您。”
在助填员的帮助下，张三的个人信息被一一填入表格。
“姓名：张三。年龄：三十五。原籍：青州。入工龄：四年零七个月。工种：石匠，二级。月均绩效评定：甲等。有无不良记录（打架斗殴、聚众赌博）：无。家庭成员：妻，王氏，纺织厂女工，工龄三年。子，张铁牛，七岁……”
所有信息，都会与总办处的人事档案，进行交叉核对，确保万无一失。
填完表格，盖上手印，那年轻官员接过表格，录入他面前一台由无数个小木牌和算珠组成的、结构极其复杂的“档案检索计算机”（林知节的发明之一）中。经过一番复杂的计算，一个最终的信用评级和贷款额度，便出现在了结果栏。
“恭喜您，张大哥！”年轻官员抬起头，脸上依旧是那副无可挑剔的微笑，“根据您的综合信用评级，您与尊夫人的家庭，共可获得总额为八十两白银的十年期安居贷款！足以购买‘希望新村’B户型二层小楼一座！请问，您确认办理吗？”
“八……八十两？！”
张三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他这辈子，连十两银子都未曾见过。这突如其来的巨款，让他感觉像是在做梦。
他用尽全身力气，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剧烈的疼痛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
“俺办！俺办！”他几乎是吼了出来，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他颤抖着手，在贷款合同上，按下了那个鲜红的、将决定他未来十年人生的手印。
当他拿着那份盖着“皇家建设银行”鲜红大印的贷款凭证，浑浑噩噩地走出银行大门时，立刻被外面等候的人群围了起来。
“怎么样？张三哥！办成了吗？”
“贷了多少钱？”
张三高高地举起手中的凭证，像是在炫耀一件绝世珍宝。阳光下，那张薄薄的纸，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笑得比哭还大声。
“办成了！八十两！俺……俺有家了！俺儿子……以后能上学堂了！”
他那混杂着狂喜与泪水的嘶吼，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门外那片焦急等待的人海中，激起了滔天的涟漪。
“轰——！”
所有人的情绪，都被这一个成功的案例，彻底点燃了！
“下一个！下一个是谁！”
“快点！老子今天就算死，也要死在这队伍里！”
人群开始骚动，开始向前拥挤。每个人都红着眼睛，生怕自己错过了这个能改变一生命运的机会。
二楼，陈凡看着楼下那近乎失控的场面，后背一阵发凉。
他终于明白，林大人为什么坚持要让神机营最精锐的部队，来负责今天的安保了。
因为他知道，当一个潘多拉魔盒被打开，当“信贷消费”和“阶级跃迁”的欲望被同时释放出来的时候，其所产生的能量，足以摧毁一切旧有的秩序。
而他，陈凡，以及他身后的这个新生的银行体系，此刻正站在这个风暴的中心。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对李三思说道：“传我的命令！所有柜台，加快速度！另外，去把《大梁时报》的记者叫来，把张三的例子，写成头版头条！告诉所有人，只要肯干，只要守信，今天张三的家，就是明天你们所有人的家！”
他知道，这场由林知节亲手点燃的、名为“房地产”的火焰，已经再也无法熄灭了。
它将燃烧，将席卷，将彻底改变这个国家的每一个人，以及这个国家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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