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八章：王徽的“海军陆战队”训练营
琼州，三亚港。
炽热的阳光，如同融化的金水，泼洒在蔚蓝色的海面和洁白的沙滩上。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吹拂着岸边大片大片随风摇曳的椰林，一派南国独有的、慵懒而闲适的风情。
然而，在这片风景如画的海岸线深处，一处被高高的木墙和瞭望塔圈起来的秘密营地里，气氛却与“慵懒”二字，没有半分钱关系。
这里，是地狱。
至少，对于营地里那五百名新兵来说，这里比传说中的十八层地狱，还要可怕一万倍。
“废物！你们这群连海猴子都不如的废物！”
一个皮肤黝黑、身材精悍得如同猎豹般的汉子，正赤裸着上身，站在一块巨大的礁石上，对着下方在齐腰深的海水里艰难跋涉的新兵们，发出野兽般的咆哮。
他叫陈阿狗，前神机营特战队队长，如今，是这支被命名为“大梁皇家海军陆战队第一期试验营”的总教官。
“看看你们自己！负重二十斤，涉水五里路！这才走了多久？一个个就跟被抽了筋的软脚虾一样！就你们这样，还想上战场？上了战场，你们连给海寇提鞋都不配！”
海水里，五百名从琼州卫士和神机营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士兵，正咬紧牙关，承受着海浪的冲击和陈阿狗那堪比毒液的言语羞辱。他们每个人身上，都背着一个装满了沙石的背包，手中还要举着一杆沉重的、用油布包裹起来的新式火枪。
他们的身体，早已被泡得发白、浮肿，每一次抬腿，都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但没有一个人敢停下，因为他们知道，一旦停下，等待他们的，将是陈阿狗那根用海藤条编成的、抽在身上火辣辣疼的“教鞭”。
【妈的，这林大人到底是哪里找来的这么一个魔鬼！这练的不是兵，是牲口！】
一名新兵在心中发出无声的哀嚎。他感觉自己的肺，像个破风箱一样，火烧火燎地疼。
仅仅一个月，陈阿狗这个“空降”来的总教官，就用他那套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魔鬼训练法”，彻底颠覆了他们对“当兵”这两个字的认知。
在这里，没有传统的队列操练，没有按部就班的兵器演武。
取而代之的，是每天清晨天不亮就要开始的、长达十里的武装泅渡；是在烈日下，穿着厚厚的作训服，在滚烫的沙滩上进行的匍匐前进；是在模拟船只剧烈摇晃的“晃板”上，练习射击和格斗；是蒙着眼睛，仅凭听觉和触觉，在最短时间内拆解和组装火枪……
甚至还有更变态的——“抗审讯训练”。他们会被绑起来，浸在海水里，反复承受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直到他们能对任何盘问都守口如瓶。
这种训练方式，完全超出了这个时代任何一支军队的想象。它不讲究阵型，不强调集体冲锋，它只追求将每一个士兵，都打造成一个能在任何极端环境下独立生存、独立作战的“杀戮机器”。
“都给我听好了！”陈阿狗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们不是陆军！你们是海军陆战队！你们的战场，不是平坦的大地，而是颠簸的甲板，是湿滑的滩涂，是布满暗礁的陌生岛屿！你们的敌人，不会跟你们讲什么仁义道德，排兵布阵！他们会躲在暗处放冷枪，会利用你们不熟悉地形来伏击你们！”
“在这里，你们之前在军营、在卫所学的那一套，统统都是狗屁！你们要学的，只有三件事——活下去！杀光敌人！完成任务！”
他的话，简单、粗暴，却像一把烧红的烙铁，深深地烙印在每一个新兵的灵魂里。
营地最高处的瞭望塔上。
琼州知州王徽，正举着一具从佛郎机商人手里高价买来的单筒望远镜，默默地观察着海滩上那地狱般的一幕。
他的身边，站着一名身穿儒衫、文质彬彬的中年人。此人，乃是王徽从江南重金请来的、大梁最负盛名的造船大师——公输班的后人，公输宏。
“王大人，”公输宏看着下方那些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新兵，眉头紧锁，脸上写满了不解与担忧，“恕老朽直言，如此练兵，未免太过……惨无人道。兵者，讲究养精蓄锐，以逸待劳。似这般日夜折磨，将士们体力耗尽，锐气磨平，真到了战场上，怕是未战先怯啊。”
王徽缓缓放下望远镜，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转过头，看着这位技术上堪称天才、但在战略认知上依旧停留在传统层面的造船大师，平静地说道：“公输先生，你可知，林大人在给我的密信中，是如何描述我们未来的敌人的吗？”
公输宏摇了摇头。
“林大人说，我们的敌人，将不再是那些只会在陆地上争夺一城一池的对手。”王徽的目光，投向了那片一望无际的、蔚蓝色的海洋，眼神变得深邃而悠远。
“我们的敌人，可能是驾驶着比我们更快的船、装备着比我们更强的火炮的佛郎机人；可能是神出鬼没、熟悉每一片暗礁和洋流的南洋海盗；甚至可能是我们从未听说过的、来自世界另一端的、同样渴望着财富和土地的陌生文明。”
“在他们的世界里，没有‘以逸待劳’，只有‘弱肉强食’。在广阔无垠的大海上，一旦接战，便是不死不休。我们无法选择战场，无法选择天气，我们唯一能选择的，就是让自己比他们……更狠，更强，更能适应绝境。”
王徽的这番话，让公输宏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他虽然依旧无法完全理解，但从王徽那凝重的语气中，他能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迫感。
“那……船呢？”公输宏换了个话题，这是他最关心的领域，“林大人送来的那份……那份‘铁甲舰’的图纸，实在是……匪夷所思。铁，如何能浮于水上？用蒸汽驱动船只，更是闻所未闻。老朽与手下众工匠，研究了半月，依旧是毫无头绪，不知该从何下手。”
王徽闻言，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
他从怀里，掏出另一封刚刚收到的、来自总办处的密信。
“先生莫急。林大人神机妙算，早已料到此事。他说，技术革新，不可一蹴而就。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他将信递给公输宏，“这是林大人寄来的‘改良版’方案。他说，在孙默总领的‘蒸汽机’尚未完全成熟并运抵琼州之前，我们可以先造一艘‘过渡型’的试验舰。”
公输宏疑惑地接过信，展开一看，顿时眼前一亮。
这份新的图纸，相较于之前那份天马行空、完全颠覆性的“铁甲舰”，显得“温和”了许多。
船体依旧采用了林知节设计的、更符合流体力学的“V型龙骨”和“水密隔舱”结构，但材质，却从全铁甲，改为了“木骨铁皮”——即在传统的硬木龙骨和船壳之外，再包裹上一层关键部位加厚的熟铁装甲。
而动力系统，则从纯粹的蒸汽机，改为了一种堪称奇思妙想的“混合动力”。
“风帆为主，明轮为辅？”公输宏看着图纸上的标注，喃喃自语。
“正是。”王徽解释道，“林大人的意思是，在逆风或无风的情况下，我们可以通过人力或畜力，驱动船舷两侧的明轮，为船只提供额外的动力。如此一来，既能保证船只的机动性，又能让工匠们提前熟悉明轮的安装与传动结构，为日后加装蒸汽机，做好技术储备。”
“妙……实在是妙啊！”公输宏抚掌赞叹，眼中迸发出属于技术人员的兴奋光芒，“如此一来，许多难题便迎刃而解！木骨铁皮，既保证了船体的浮力，又大大增强了防护！混合动力，更是解决了眼下的燃眉之急！林大人之才，当真是鬼神莫测！”
他拿着那份图纸，宝贝似的揣进怀里，转身就要走：“老朽这就去召集工匠，连夜开工！不出三月，定让这艘新式战舰的龙骨，出现在船坞之上！”
看着公输宏兴奋离去的背影，王徽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他知道，林知节这套“小步快跑，快速迭代”的现代项目管理方法，又一次成功了。
他再次举起望远镜，望向那片海滩。
此刻，陈阿狗的“魔鬼训练”，又进入了新的阶段。
士兵们被要求在没过胸口的海水中，练习组队射击。浪花不时打在他们脸上，咸涩的海水灌进他们的眼睛和嘴里，但他们的手，却依旧稳稳地端着火枪，按照操典，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装弹、瞄准、击发的动作。
“砰！砰！砰！”
一阵并不整齐的枪声响起，远处的靶子上，溅起一串串水花。
“一群瞎子！都把枪打到龙王爷的裤裆里去了吗！”陈阿狗的咆哮声，再次响彻海滩，“全体都有！今天的晚饭取消！继续练！什么时候能十枪命中五发，什么时候再给你们饭吃！”
哀嚎声四起。
王徽却微笑着放下了望远镜。
他仿佛已经看到，在不远的将来，一支由钢铁巨舰和魔鬼战士组成的无敌舰队，将从这座小小的港口起航，去征服那片广阔而未知的……星辰大海。
而这一切，都始于今日这片沙滩上，那一声声充满了痛苦、却又孕育着无限希望的……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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