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九章：林知节的茶杯舰队
京城，养心殿偏厅。
与琼州外海那地狱般的死寂和震撼相比，这里的气氛，只能用“诡异的安静”来形容。
巨大的沙盘之上，那枚代表着“黑鲨王”号旗舰的、由上等黑檀木雕刻而成的精美模型，已经被一名小太监，用一种近乎神圣的、小心翼翼的姿态，从沙盘上拿了下来，轻轻地放在了一旁的一个托盘里。
整个过程，没有任何声音，却充满了仪式感。
仿佛那不是一具模型，而是刚刚被抬下战场的、一具血淋淋的尸体。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兵部尚书在内的一众朝廷重臣，全都屏住了呼吸，瞪大了眼睛，用一种看待鬼神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个正懒洋洋地靠在太师椅上、慢条斯理地剥着橘子的年轻人。
他们的脑子里，同样回响着和张猛一样的问题。
【为什么？】
【怎么会这样？】
【八百步……怎么可能……】
刚才，当那份记录着“探索号”第一轮齐射战果的、只有寥寥数语的加急军报，被呈递到御前时，整个偏厅，都陷入了一种长达一分钟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皇帝李世隆，手持着那张薄薄的信纸，龙躯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难以抑制的、极致的兴奋。他的脸颊，甚至因为过度激动而泛起了一抹不正常的潮红。
他看了看信纸，又看了看沙盘上那个孤零零的、代表着“探索号”的金色令旗，最终，将目光投向了全场唯一一个还保持着淡定，甚至可以说是百无聊赖神情的林知节。
“林……先生……”
李世隆的声音，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音和敬畏，“这……这便是你所说的……‘T’字优势？”
林知节抬起眼皮，将一瓣橘子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嗯，算是吧。一个很基础的应用而已。陛下，这橘子不错，挺甜的，您要不要也来一个？”
【基础应用？而已？！】
兵部尚书感觉自己的心脏病都快犯了。
一轮齐射，八百步开外，精准地、干脆利落地，将一艘比寻常战船大了整整一圈的敌军旗舰，直接从海面上抹去！
这种神鬼莫测的手段，在他几十年的戎马生涯中，别说见了，就连做梦都不敢这么做！
而到了林大人嘴里，居然只是个“基础应用”？
那……那要是“高级应用”，岂不是能一炮把月亮给打下来？！
他再也忍不住了，上前一步，用一种近乎是恳求的语气，躬身问道：“林大人，下官……下官愚钝！还请大人不吝赐教！此……此‘T’字阵，究竟是何等神妙的兵法？为何能有如此……如此毁天灭地之威？”
他的身后，一众大臣，包括几位自诩“知兵”的内阁大学士，全都像嗷嗷待哺的雏鸟一样，伸长了脖子，竖起了耳朵，脸上写满了求知若渴。
他们知道，今天，他们将有幸聆听到一堂足以改变他们世界观的、真正的“屠龙之术”。
林知节看着这群平均年龄超过五十岁、在大梁朝堂上跺跺脚都能让一方土地抖三抖的“好学生”们，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
【唉，带不动，真心带不动。】
【跟一群连牛顿第一定律都不知道的人，解释什么叫弹道学、什么叫动能武器、什么叫火力密度……这难度，不亚于跟他们解释什么是量子纠缠。】
他想了想，决定继续沿用自己那套通俗易懂的、堪称“降维打击”式的教学方法。
他指了指面前桌案上的茶具。
“陛下，诸位大人，别站着了，都坐。我们来做个小游戏。”
众人一愣，但还是依言，小心翼翼地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正襟危坐，姿态比当年参加殿试时还要恭敬。
林知节将桌上的果盘推到一边，然后，将那个紫砂茶壶，摆在了桌子的中央。
“我们假设，”他指着茶壶，“这个茶壶，就是我们的‘探索号’。”
接着，他又拿起七八个小小的、用来品茗的青花瓷茶杯，将它们排成一条歪歪扭扭的直线，放在了茶壶的正前方。
“而这些茶杯呢，就是那些不开眼的海盗船。它们排着队，傻乎乎地朝我们冲过来。”
一个活灵活现的“茶杯舰队VS紫砂旗舰”的战场，就这么在众人面前，被搭建了起来。
“好了，问题来了。”
林知节指着最前面的那个茶杯，问道：“兵部尚书大人，请您告诉我，当这个茶杯想要攻击我们的茶壶时，它能用身体的哪个部分？”
兵部尚书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答道：“自然……自然是杯口这个方向。”
“没错。”林知节点了点头，“也就是说，它的攻击面，只有一个。我们假设，它只有一个炮口，能打到我们。”
他又指了指其他的茶杯，“它后面的这些茶杯呢？它们被前面的同伴挡住了，根本打不到我们，对吗？”
众人纷纷点头，这个道理，他们懂。
“很好。”
林知节的嘴角，勾起一抹“孺子可教”的微笑。然后，他轻轻地拍了拍那个代表“探索号”的紫砂茶壶。
“现在，我们再来看看我们的茶壶。它是横在这里的。那么，它能用来攻击那个可怜的领头茶杯的‘攻击面’，有多大？”
他用手指，沿着茶壶那长长的一侧，划了一道线。
“是它整个长长的身体侧面。我们假设，它的这一侧，密密麻麻地，摆了十个、二十个、甚至更多的炮口。那么，在同一时间，我们是不是可以用我们所有的炮口，去攻击对方那唯一的一个炮口？”
大殿之内，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一个茶壶和一排茶杯，脑子里，却仿佛看到了两支舰队，在进行着一场极度不公平的对决。
一个大臣喃喃自语道：“这……这便是以众击寡……不，是以‘全’击‘一’！是以我方之‘面’，击敌方之‘点’！”
“说得好！”林知节打了个响指，“这位大人很有慧根，可以考虑转行去当个物理课代表。”
他端起一杯茶，悠悠地说道：“所谓的‘T字优势’，说白了，就是利用我方更快的速度和更自由的转向能力，抢占最有利的发射阵位。强行让敌人的舰队，从‘并肩作战的狼群’，变成‘排队枪毙的傻狍子’。我们，则可以好整以暇地，一个一个地，把它们从队伍里，拎出来，点名，处决。”
他顿了顿，用一种充满了黑色幽默的语气，做了最后的总结。
“所以，这不是什么神妙的兵法。这纯粹是……耍流氓。”
“是一种建立在绝对技术优势之上的、非常不讲武德的、流氓数学题。”
“噗——”
李世隆再也忍不住，一口刚喝进去的茶水，差点喷了出来。
他看着林知节那张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的脸，再看看那群被“茶杯舰队”理论彻底搞蒙了的朝廷重臣，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酣畅淋漓的痛快！
【流氓数学题？】
【说得好！说得太好了！】
【朕……就喜欢这种不讲道理的流氓！】
他用力一拍大腿，抚掌大笑：“妙啊！爱卿真乃……真乃朕的……战争艺术家！”
他笑得前仰后合，充满了身为“作弊玩家”的快乐。
而就在这一片君臣“同乐”的和谐氛围中，又一名情报司的信鸽官，神色慌张地冲了进来。
这一次，他的脸上，不再是喜悦，而是带着一丝惊恐。
“启禀陛下！琼州……琼州最新军报！”
他呈上信纸，声音都在发抖。
“王徽将军奏报……敌……敌军并未溃散！”
“在旗舰被毁之后，残余敌舰……在……在那个张猛的重新整队之下，竟……竟分成了数十个小队，从四面八方，状若疯魔般，不计伤亡地，向我‘探索号’……发起了决死冲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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