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八章：孙默的“坏消息”
就在周正的“茶话会”进行得如火如荼，一场席卷全国的政治大清洗即将在京城拉开序幕之时。
林知节的“等退休就搬过来住斯基”府，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彼时，林知节正美滋滋地躺在他那架经过连夜抢修、终于恢复了部分功能的“咸鱼的终极关怀Pro Max版”躺椅上，享受着劫后余生的、片刻的安宁。
他已经想好了。
海军造船总局总领的位置，打死都不能接。
他准备了整整十八套说辞，从“臣德薄能鲜，不堪此任”，到“臣近日夜观天象，水逆严重，不宜动土”，再到终极大杀器——“臣算过一卦，若接此任，恐有血光之灾，会与陛下的龙气相冲”。
他就不信，软磨硬泡加上装神弄鬼，还不能让那个打了鸡血的皇帝陛下，收回成命。
【等这场风波过去，我就立刻上书，称病不出。】
【到时候，天塌下来，也跟我没关系了。】
他正美滋滋地盘算着自己那光明的“钱多事少离家近”的未来，一阵急促的、带着某种特殊节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他的幻想。
林知节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光听这脚步声，他就知道来的是谁。
——前三步，沉稳有力，代表着对科学的坚定信念。
——中间三步，略带虚浮，那是长期熬夜、作息不规律导致的肾虚表现。
——最后三步，则充满了急不可耐的、仿佛要立刻冲上来抓住你衣领讨论技术问题的亢奋。
整个大梁王朝，走路姿态如此清奇、如此具有技术宅特色的，除了孙默，不做第二人想。
“林……林大人！”
果然，下一秒，孙默那沙哑而激动的声音，就在院子里响了起来。
林知节无奈地睁开眼，只见孙默像一头闯进了瓷器店的公牛，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他的手里，没有拿任何工具，却捧着一叠厚厚的、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和各种古怪图表的报告，那神情，庄重得，仿佛是捧着一份刚刚出炉的、足以改变世界的诺贝尔奖论文。
“大人！您快看！”孙默将那叠报告，“啪”的一声，拍在了林知节身旁的石桌上，震得茶杯里的水都晃了出来。
“这是……这是学生根据‘探索号’在琼州首战中的各项实战数据，连夜整理出来的……《“探索号”战损及性能评估报告》！”
林知节眼角一抽。
【战损？那玩意儿也配叫战损？被人拿泥巴丢了两下，掉了几块漆，这也算战损？】
他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孙总领，不必如此激动。此战大获全胜，‘探索号’居功至伟，你和你的团队，都辛苦了。陛下那边，我已经替你们请过功了，赏赐很快就会下来。”
他以为孙默是来邀功的。
然而，孙默接下来的话，却像一桶冰水，直接从他的头顶，浇了下来。
“不！大人！您误会了！”
孙默的脸上，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反而，是一种技术人员发现重大安全隐患后，特有的、凝重无比的严肃。
他指着那份报告，语速极快地说道：“大人，此战，我军看似大胜，实则……实则侥幸至极！从技术的角度看，我们……我们几乎是踩在悬崖边上，跳了一支舞！”
“哦？”
林知节终于来了点兴趣。他缓缓地坐直了身体，接过了那份报告。
报告的第一页，就是一张巨大的、用不同颜色标注的“探索号”结构图。
上面，密密麻麻地，被孙默用红色的朱砂笔，圈出了十几个大大小小的“问题区域”。
“大人请看！”孙默指着第一个红圈，那里，是动力舱的位置。
“问题一：动力系统过热！根据战报记录，在最后追击和撞击阶段，‘探索号’的蒸汽机，全功率运转了近半个时辰。战后，学生派人检查，发现锅炉的耐火砖，已经出现了三道明显的裂纹！若是再多运转一炷香的时间，极有可能发生炉壁破损，导致高压蒸汽泄漏！到那时，整个动力舱，都将变成一个活生生的人间炼狱！”
林知节的眉头，微微皱起。
孙默没有停，继续指着第二个红圈，那是船体的装甲带。
“问题二：铆接装甲应力集中！‘探索号’的船体，是由数万块铁板，用铆钉连接而成。此战，虽成功抵御了敌军所有炮火，但战后检查发现，在被敌方炮弹集中攻击的几个区域，连接处的铆钉，已经出现了普遍的、肉眼可见的松动和金属疲劳现象！学生斗胆断言，以现有的铆接工艺，‘探索号’，最多，再承受一次同等强度的战斗，其船体结构，便有整体解体的风险！”
“还有！”孙默翻到下一页，上面，是一张详细的燃煤和淡水消耗曲线图。
“问题三：续航能力严重不足！此战，前后不过三个时辰，‘探索号’携带的优质焦煤，便消耗了近四成！船上的锅炉用淡水，更是几乎见底！这意味着，以‘探索号’目前的续航能力，它根本无法进行真正意义上的远洋航行！其作战半径，最多，只能覆盖琼州周边三百里海域。一旦超出这个范围，它就将变成一具漂浮在海上的、动弹不得的铁棺材！”
问题四：火炮射速过慢！
问题五：明轮结构脆弱，在高速航行中，极易被海浪或漂浮物损坏！
问题六：船体水密性存在隐患，在高强度震动后，有七处接缝，出现了轻微的渗水现象！
……
孙默就像一个最严苛、最吹毛求疵的质检工程师，一条接着一条地，将自己“儿子”的“十大设计缺陷”，毫不留情地，全部揭露了出来。
他越说越激动，越说脸色越凝重。
最后，他合上报告，对着林知节，深深一拜，用一种近乎是沉痛的语气，做出了最终的总结。
“所以，大人。”
“此战之胜，非我‘探索号’之功，实乃……敌军过于愚昧无知之过也！”
“他们，甚至都没能逼出我们真正的极限，没能让我们暴露出这些致命的缺陷。他们就像一群拿着木棍的孩子，去挑战一个穿着纸盔甲的成年人。看似我们赢了，但我们自己心里清楚，这身盔甲，一捅就破！”
“学生斗胆进言：‘探索号’，此船，用来在近海打一打海盗，耀武扬威，尚可。但若是指望它，去与传闻中，那些纵横四海的西夷巨舰争锋，去开拓那无尽的、波涛汹涌的远洋……”
孙默抬起头，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是痛苦的、对技术不完美的极致偏执。
“恕学生直言，此船……不配！”
“它，只是一个成功的、昂贵的、但又充满了致命缺陷的……试验品！”
林知节静静地听着孙默的汇报，手中的那份报告，他已经翻到了最后一页。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意外，反而，露出了一抹淡淡的、赞许的微笑。
【不错。】
【这小子，没有被一场大胜冲昏头脑。还能保持如此清醒的、冷静的、科学的头脑，去发现问题，分析问题……】
【孺子可教也。】
他知道，孙默的这份报告，像一盆冷水，浇在了所有人的头上，让那场大捷所带来的、举国欢庆的狂热，迅速冷却了下来。
但这盆冷水，浇得好，浇得及时。
它，将所有人的目光，从沉浸在“剿匪大胜”的低级快乐中，重新拉回到了“争霸全球”的、更加宏大、也更加艰难的真正赛道之上。
而孙默报告中提出的这“十大缺陷”，也恰恰，为他下一步的“科技大跃进”，提供了最完美的、最无可辩驳的……立项依据。
他将报告，轻轻地放在了桌上。
抬头，看着孙默那张写满了焦虑与期待的脸，微微一笑。
“孙总领，你说的这些问题，都很好，很关键。”
“那么……你觉得，该如何解决呢？比如说，那个动力系统过热，和续航能力不足的问题。”
他像一个循循善诱的导师，开始了他的“点拨”。
孙默闻言，精神一振，立刻答道：“回大人！学生……学生也思考了许久！问题，还是出在燃料的效率上！煤炭，体积大，热值低，燃烧后，还会留下大量的炉渣，清理起来，极为不便！”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灵感的光芒。
“学生就在想……若是，我们能找到一种，像黑龙潭的‘地火’（天然气）那样的、更纯净、更高效的燃料……或许，就能解决这个问题！”
“哦？”林知节的嘴角，笑意更浓，“那……要是这种‘燃料’，不是气体，而是某种……黑色的、粘稠的、能像水一样流动的液体呢？”
他拿起毛笔，在纸上，画下了一个极其简单的、后世人人都认识的符号。
一个，代表着“石油”的、钻井平台的简笔画。
“比如说……在某个地方，地下深处，就蕴藏着一片由这种‘黑色金子’组成的……海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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