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二章：你不能杀死“贪婪”

金库之内，气氛冰冷如铁。

那漫山遍野的金银，此刻非但不能带来丝毫暖意，反而像一头头沉默的怪兽，嘲笑着在场所有人的无能。

“岂有此理！”李世隆的怒火，几乎要将他胸中的龙袍点燃。他一脚踹翻了面前一个装满珠宝的箱子，珍珠玛瑙滚了一地。“朕的民生工程，竟成了这帮硕鼠的粮仓！朕的子民，竟被这群豺狼玩弄于股掌！传朕旨意，命周正即刻带兵，将为首炒卖之人，全部给朕抓起来！抄家！砍头！以儆效尤！”

皇帝的怒吼在金库中回荡，充满了帝王式的、简单粗暴的铁血逻辑。这是他最熟悉、也最依赖的解决方式。

陈凡的脸色更加苍白，他躬身道：“陛下，万万不可！这些人……他们并未违反《大梁律》。他们只是……只是利用了银行的规矩。若仅因此就大开杀戒，恐怕会动摇国本，更会让天下人心惶惶，以为朝廷要出尔反尔，废除信贷之策啊！”

陈凡心中充满了苦涩。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仁义道德和煌煌律法，面对这种全新的、纯粹由“利”字驱动的混乱时，是如此的苍白无力。他的知识体系，在名为“市场”的怪物面前，崩塌了。

“那依你之见，又当如何？！”李世隆怒视着他。

陈凡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终只能颓然地垂下头。

就在这君臣束手无策、怒火与无力感交织的尴尬时刻，一个懒洋洋的、仿佛没睡醒的声音响了起来。

“陛下，您杀不完的。”

林知节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走到那堆被踹翻的珠宝旁，用脚尖拨弄着一颗滚到脚边的硕大东珠，头也不抬地说道：“因为您要杀的，不是几个人，而是一个叫‘贪婪’的东西。这玩意儿，自古以来，就没人能杀死过。”

李世隆的怒气一滞，猛地转向他：“那依你之见，就任由他们胡作非为？！”

“当然不。”林知节终于直起身，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脸上露出了那种众人既熟悉又头疼的、像是看着一群幼儿园小朋友的表情。“对付赌徒，最好的办法不是掀桌子，而是开一个更大的、规则由我们定的赌场，让他们输得连裤子都不剩。”

说着，他环视了一圈这金碧辉煌的库房，嘴角微微上扬。

“正好，这里的道具挺全。来，都别站着了，给陛下和我，上一堂‘经济课’。”

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林知节毫不客气地抓起一个金元宝，放在地上。

“陛下，陈大人，请看。这个，就当是咱们‘工人新村’的一套房子。”

他又抓起一把碎银子，放在金元宝旁边，只留下一两粒。

“这是房价，本来呢，一个工人攒够这么多碎银子，就能买下它。”

紧接着，他指向了旁边一座巨大的银山——那是皇家银行的储备金。

“然后，我们的银行出场了。银行说，工人兄弟们别急，我借钱给你们。”他从银山上抓了一大把银子，堆在金元宝旁，然后拿走了那一两粒碎银，“工人只需要付这么一点点‘首付’，就能住进房子。剩下的钱，慢慢还。这是好事，对吧？”

皇帝和陈凡下意识地点头，这正是他们推行信贷的初衷。

林知节笑了，笑得像只狐狸。他忽然抓起更多、更多的银子，哗啦啦地堆在那一小撮代表着“首付”的碎银上。

“但是，‘聪明人’也来了。他们发现，只需要用这么一点点本钱，就能从银行撬动这么大一笔钱，去‘拥有’一套房子。于是……”

他用手将地上的金元宝，往远处推了推，然后抬高了声调，模仿着商人的语气喊道：“通州风水宝地！京城门户！林大人亲选！未来价值不可估量！现在不买，后悔一辈子！房价，得涨！”

他随手又扔了几个金元宝在远处，然后将最初那个金元宝的价格——也就是旁边那堆银子，又加高了一倍。

“看到了吗？他们用银行的钱，买下了房子。然后，他们对外面的人说，这房子现在值这个价了。恐慌和贪婪，就像瘟疫一样散播开来。真正想买房的工人，看着飞涨的价格，也怕了，只能砸锅卖铁，借更多的钱去追高。于是，泡沫就这么吹起来了。”

他指着地上那堆被银子淹没的金元宝，摊了摊手：“而我们，亲爱的陛下，就是那个把吹管递给他们的人。”

整个金库，一片死寂。

李世隆和陈凡，呆呆地看着地上那场简陋却又无比真实的“沙盘推演”，背后渗出了冷汗。他们第一次如此直观地理解了，这场危机的根源，竟然是自己亲手制定的、引以为傲的“善政”。

“那……那该如何是好？”陈凡的声音都在发颤。

林知节打了个响指，那清脆的声音在金库里显得格外清晰。

“简单。既然游戏规则是我们定的，那我们就能随时修改。对付这帮比猴还精的资本家，就要用他们听得懂的语言，跟他们打。”

他站起身，伸出三根手指。

“第一，釜底抽薪。”他看向陈凡，“陈大人，你的《大梁时报》不是摆设。明天头版头条，就给我刊登《通州新城发展规划（第一版）》，把工人新村二期、三期、甚至四期的规划图，都给我画上去！要多大画多大！同时，让李三思的度支司配合，宣布皇家建材总公司产能翻倍，并且将为后续工程提供‘无限额’建设贷款。我们要用白纸黑字告诉所有人一件事：房子，管够！”

“第二，增加持有成本。”他看向皇帝，“陛下，是时候请出我们那个已经准备了许久的‘大杀器’了。臣请旨，即刻颁布《大梁非自住用房持有税（试行）条例》。就从通州开始试点。核心就一条：名下拥有第二套房产者，每年，需缴纳房产总价一成的税！第三套，两成！以此类推，上不封顶！我们之前做的‘不动产登记’和‘户籍联网’，不就是为了今天吗？”

李世隆的眼睛瞬间亮了。对，他想起来了，这个“阴损”的招数，林知节早就给他备过案了！

“第三，”林知节的语气变得轻松起来，甚至带上了一丝愉悦的、看好戏的调调，“精准引爆。”

他转向周正的方向，虽然周正不在这里，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在对谁说话。

“让稽核司，把那个跳得最高、囤房最多的‘房王’给我揪出来。别用‘炒房’的名义，那不体面。就去查他的税，查他的店铺有没有卖假货，查他小妾的出身来历……总之，找个由头，把他连根拔起，抄没的房产，由皇家银行出面，全部按原价，卖给排队的工人。”

林知节拍了拍手，总结道：

“我们不用杀人，更不用跟所有人为敌。我们只需要，戳破他们‘物以稀为贵’的幻想，提高他们囤积居奇的成本，最后，宰掉那只最肥的鸡，给那群猴看看。到那时，陛下您猜，会发生什么？”

他看着目瞪口呆的君臣，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会发生踩踏。一场金融史上，或许是这个世界的第一场，由官方亲自导演的、华丽的踩踏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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