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四章：在躺椅上，狩猎影子

通州那场由官方导演的踩踏事件，尘埃落定。

林知节终于有了一丝喘息之机。他把自己扔进书房那张经过了十七次修改、弧度完美贴合他每一寸脊椎的“究极躺椅Pro  Max”里，感觉浑身的骨头都在发出满足的呻吟。

窗外，是初夏的微风和蝉鸣，屋内，是刚刚点燃的、据说有安神奇效的西域奇香。一切都显得那么静谧，那么符合一条咸鱼对退休生活的终极幻想。

然而，这种静谧，被一阵沉重而压抑的脚步声打断了。

周正推门而入，他的脸上，带着一种罕见的、混杂着疲惫与煞气的表情。他将一份卷宗，轻轻放在了林知节手边的茶几上，声音低沉：“大人，出事了。”

林知节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嗯？”。

【我就知道，只要我稍微想舒服一点，麻烦就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自己找上门。】

“我的人，折了两个。”周正的声音冷得像冰，“按照您的吩咐，我秘密抽调了稽核司最可靠的弟兄，对外围的可疑人员进行秘密甄别。就在昨夜，负责盯梢户部一名书吏的小组，两人‘意外’坠马身亡。现场做得天衣无缝，但……太干净了，干净得就像是有人在故意告诉我们：我发现你们了。”

林知节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慢慢坐直了身体，那双总是带着三分慵懒的眸子，此刻，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水。

“‘影子’……”他轻轻吐出这两个字。

“是他。”周正的拳头，在袖中握得咯咯作响，“此人，远比我们想象的更警觉，更狠辣。大人，我们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

他从怀里，又拿出另一份计划书，递了过去：“这是职下连夜拟定的方案。我准备以‘核查账目’为由，对总办处所有能接触到机密的人员，进行一次彻底的‘拉网式’清查。查他们的家底，查他们的来往信件，查他们每日的行踪……只要他还在总办处，就一定能挖出蛛丝马迹！”

周正的方案，严谨、细致、充满了铁腕审计官的风格，就像一台精密的筛子，要把每一粒沙子都过滤一遍。

林知节接过来，草草翻了两页，然后，随手将它扔在了脚边的“待处理（永远不动）”文件堆里。

“效率太低，动静太大。”他一针见血地评价道，“你这不叫抓内鬼，你这是在告诉所有人‘我们中间有内鬼’。你这筛子还没开始晃呢，那条最滑的鱼，早就溜走了。说不定，他还会趁乱，再栽赃给某个倒霉蛋，让我们白忙活一场。”

周正的脸涨红了：“那……依大人之见？”

林知节没有直接回答。他起身，走到墙边。那里挂着一张巨大的桑皮纸，上面用各种颜色的炭笔，画着一张无比复杂的、堪称大梁朝最高机密的《总办处核心信息流转图》。

每一个部门，每一个关键人物，都像一个节点，被无数代表着“信息流”的线条连接在一起。

“周正，你看。”林知节的手指，点在了图纸最核心的区域——他自己的办公室。“‘影子’能提前预知你的调查，说明他就在这个圈子附近。他能深得我的信任，说明他平时的表现，完美无瑕。他能接触核心机密，说明他有权限，或者，他有能力绕过权限。”

他的手指，缓缓地在图上划过一个个名字，最终，停留在孙默的“营造总领”办公室上。

“大海捞针是蠢办法。我们要做的，不是去找针，而是往海里扔一块磁铁，让那根针，自己漂漂亮亮地蹦出来。”

他转过身，重新回到他的躺椅上，用一种最舒服的姿势靠了下去，仿佛接下来要谈论的，不是一场凶险的谍战，而是一场下午茶的安排。

“所以，我们要给他一份他无法拒绝的、冒着巨大风险也要得到的‘猎物’。”

周正的呼吸一滞：“您的意思是……”

“没错，钓鱼。”林知节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而且，是一次精准的、只为他一个人准备的‘定点投喂’。”

他懒洋洋地对周正下达了指令：

“第一，你去告诉孙默，让他亲自操刀，为我们的‘探索II型’战舰，设计一份全新的‘动力核心图纸’。这份图纸，要看起来无比真实，每一个零件，每一个参数，都要经得起最顶尖工匠的推敲。但是，在这份图纸里，要给我留一个‘后门’。”

“一个巧妙的、隐蔽的、能在关键时刻，让整个动力核心瞬间瘫痪的‘设计缺陷’。对外，就说这是为了防止技术外泄的‘非对称安全冗余设计’。这个词，他会喜欢的。”

“第二，这份图纸，定为‘绝密’。除了你我，只让孙默和他的首席大弟子知道。把它，锁在营造总领办公室最里面的那个保险柜里。那个保险柜，是孙默的宝贝，钥匙只有他有。”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林知节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你去告诉王启年，让他的人，在营造总领办公室的对面，那个存放杂物的仓库里，给我装一个‘东西’。”

他从茶几下摸出一张草图，扔给周正。

那上面画着一个结构简单的木盒子，一侧有一个小孔，另一侧，是一块涂了特殊药剂的玻璃板。

“小孔成像仪，或者，你可以叫它‘描影盒’。让王启年找个最聪明、也最有耐心的探子，给我24小时，不间断地，盯着那个保险柜。我不要他抓人，我只要他，把每一个靠近、并试图打开那个保险柜的人的脸，给我清清楚楚地‘描’下来。”

周正呆呆地看着那张匪夷所思的图纸，又看了看躺在椅子上，仿佛已经睡着了的林知节，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环环相扣，滴水不漏。

从制造诱饵，到设定场景，再到布置监控……这哪里是抓内鬼，这分明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教科书级别的狩猎！

他躬身，深深一揖，声音中，充满了由衷的敬畏。

“职下……明白了。”

当周正带着满心的震撼离开后，林知节才重新睁开眼。

他看着天花板，轻轻地叹了口气。

【真烦人，为了抓只虫子，浪费了我这么多脑细胞。今晚的睡眠质量，肯定要下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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