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九章：描影盒里的幽灵

京城，总办处，深夜。

一场暴雨，毫无征兆地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狠狠地砸在青瓦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密集声响，仿佛要将世间一切的罪恶与秘密，都掩盖在这片喧嚣的水幕之下。

营造总领司的办公区，一片漆黑，万籁俱寂，只有窗外狂暴的雨声。

一道黑色的、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影子，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走廊尽头。

他的动作，轻盈得不像人类，每一步都精准地落在巡逻队刚刚走过的、潮湿的地面上，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他来到孙默办公室的门前，没有使用任何撬锁工具，而是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用一根极细的毛笔，蘸取了些许无色无味的液体，小心翼翼地涂抹在锁芯上。

片刻之后，只听见“咔哒”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那把由孙默亲自设计的、结构复杂的铜锁，竟然自己弹开了。

黑影推门而入，又悄无声息地将门关上。他似乎对这里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径直走向屋子最深处那个巨大的、镶嵌在墙壁里的铁制保险柜。

而在他对面，那个堆满了破旧桌椅和废弃图纸的杂物仓库里，王启年手下最顶尖的探子，“狸猫”，正蜷缩在一个巨大的木箱后面，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撞断他的肋骨。

他正透过一个伪装成墙壁裂缝的、只有针尖大小的窥孔，死死地盯着对面那个正在行动的幽灵。

在他的面前，架着一个黑色的木盒——林大人称之为“描影盒”的怪东西。

一束微弱的光线，从小孔中穿过，在木盒内部一块半透明的、涂抹了特殊鱼油的薄纸上，投下了一个倒立的、模糊的、摇曳不定的人影。

“狸猫”屏住呼吸，右手握着一支特制的炭笔，左手死死地按住自己的胸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的任务，不是抓捕，不是示警，只是……观察，和描绘。

黑影显然极为警觉。他打开保险柜后，并没有立刻去翻找，而是先侧耳倾听了许久，甚至还朝着仓库的方向，投来了两道锐利如刀的目光。

“狸猫”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凝固了。他一动不动，像一块真正的石头。

许久，黑影才似乎放下了戒心。他从保险柜里，取出了那份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探索II型”动力核心设计图》。

他没有点灯，而是从怀里掏出另一个更小的、同样怪异的盒子，将其对准了图纸。那似乎也是一个“描影盒”，只不过更加精巧，是用来复制图纸的。

他始终保持着侧身的姿态，将自己的脸，完美地隐藏在了阴影之中。

“狸猫”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手中的炭笔，在油纸上飞快地移动着，努力地、挣扎地，想要捕捉下这个幽灵的每一个特征。

他画下了对方大致的身高，中等，不胖不瘦。

他画下了对方利落的短发，以及劲装的轮廓。

他画下了对方惯用右手，且手指修长有力，动作间，隐隐带着一种军人特有的、干脆利落的节奏感。

但是，最重要的脸，他却始终无法看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黑影完成了他的复制。他将一切都恢复原状，甚至连保险柜上的灰尘，都用衣袖轻轻拂过，抹去了自己的痕G迹。

然后，他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门外的雨幕之中。

直到确认对方已经远去，“狸猫”才像虚脱了一样，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

第二天，当林知节在琼州，处理完“平安福”的后续事宜，准备动身回京时，王启年派信使送来的、最新的情报报告，已经摆在了他的案头。

报告里，没有抓到人的喜讯，只有一张从“描影盒”里取下的、画着一个模糊侧影的油纸。

以及，王启年亲笔撰写的、一份详尽的《“影子”首次接触行为分析报告》。

“……据观察员‘狸猫’描述及现场微G痕迹分析，目标：男性，身高约五尺九寸，惯用右手，受过严格的军事或刺客训练，行动冷静，心思缜密，反侦察能力极强。”

“其所用开锁药剂，成分不明，但腐蚀性极微，应为西域或南洋秘药。其复制图纸之工具，与大人所赐‘描影盒’原理相似，但更为精巧便携，非我大梁之物。”

“综上所述，职下斗胆推断：‘影子’，极有可能并非孔党余孽那么简单。其背后，或有更专业的、甚至来自海外的势力支持。”

林知节看着那张只画出了一个下颌线轮廓的画像，又看了看王启年那份充满“现代刑侦学”雏形的、越来越专业的分析报告，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微笑。

“不着急，鱼儿咬钩了，总要让它先使劲扑腾几下，把力气耗尽了，才好收线。”

他将报告收好，对着前来催他上路的陈凡，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

“走吧，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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