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血溅暖阁

夜色如墨，狂风抽打在李家高耸的朱漆大门上，发出“啪啪”的脆响。门前两盏灯笼在风中摇曳，映照着门楣上冰冷的“李府”二字。

多丽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停在紧闭的大门前，腕间狐镯光芒炽盛，几乎要灼穿衣袖。她清晰的感觉到，危险就在门后，但她的脚步没有丝毫迟疑。

多丽抽出腰间的匕首，刀鞘滑落，一泓寒光在昏暗中映亮了她眼中沉寂已久的、属于山坳恶鬼的戾气。

就在这时，“吱嘎——！”沉重的李府大门竟被人从里面猛地拉开。

门内，乔木如同刚从地狱爬出的修罗，左臂紧紧抱着一个裹在襁褓里的新生儿，右臂以诡异的角度垂在身侧，绷带早已被渗出的鲜血染透大半，暗红的血迹蜿蜒滴落，在他身后的青石板路上拖曳出一道刺目的血痕。

多丽的出现，只在他死寂的眼底激起一丝涟漪，他甚至没有转头看她一眼。

门房早被不知从何处闯进来的乔木吓傻了，慌乱下推开大门，又瞥见多丽狰狞的脸和手中寒光闪闪的匕首，更是魂飞魄散，尖叫一声晕了过去。

多丽一步踏入李府高高的门槛，乔木抱着孩子，沉默地与她并肩前行，两人之间隔着无言的悲痛，在复仇的烈焰前短暂地站在了同一阵线。

李府主屋，暖阁熏香，烛火通明。王如意歪在软榻上，春杏正小心翼翼地往她肿胀的脚踝上涂抹药膏。

“废物！轻点！”王如意烦躁地一脚踹开春杏，春杏猝不及防，额头撞在脚踏上，顿时肿起一片。

“夫人息怒，奴婢该死！”春杏顾不上疼，慌忙磕头。

王如意脑中翻腾着木匠铺化为废墟的快意，罗美玉血崩而亡的消息更让她嘴角抑制不住地扬起一丝狞笑。可这快意很快又被李守业带着新纳的小妾和那个孽种去赴宴的事取代——她的脚早不扭、晚不扭，偏偏今日扭伤了，便宜了那个狐媚子！

“贱人……”王如意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我要剥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

“嘭——！”

沉重的雕花木门被人从外面狠狠踹开，门板撞在墙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门口，两道人影逆光而立，如同地狱派来的勾魂使者。

左边，乔木抱着啼哭的婴儿，断裂的右臂还在滴血；右边，多丽的匕首寒光凛冽，映着她半边脸颊上因狐镯力量而重新显现的艳红胎记。

多丽的目光扫过春杏，最后落在王如意那张惊恐的脸上：“王姨娘，有毒的井水好喝吗？”

“来人……快来人！有刺客！”王如意发出凄厉的尖叫，挣扎着想从软榻上爬起来，却因脚踝的剧痛又重重跌了回去。春杏早已吓得瘫软在地，抖如筛糠。

乔木没有理会王如意的尖叫，目光落在怀中那气息微弱、小脸青紫的婴儿身上。

“孩子，”他对着孩子低语，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你看清楚……看清楚这个毒妇……是她害死了你娘，还想害爹……”他抱着孩子，拖着沉重的步伐和滴落的血痕，向软榻逼近。

“你想干什么？”王如意手脚并用向后缩去，“拦住他！春杏！拦住他！”春杏吓得魂飞魄散，哪里敢动。

“干什么？”乔木停在软榻前，居高临下地看着王如意，死寂的眼底掀起滔天巨浪，“我来问问……您送的那篮葡萄……滋味如何？”

王如意瞳孔缩紧：“不……不是我，我没有！”她矢口否认，“是下人，下人不懂事，你听我说……”

“听你说？”乔木俯身，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喷在王如意脸上，“听你说怎么用一篮子葡萄……害死我的妻子？”他左臂猛地举起，襁褓中的婴儿被高高托起。

“不——”王如意以为乔木要摔死孩子。

然而乔木只是将孩子那青紫的小脸凑近王如意，让她能清晰地看到孩子痛苦的表情和微弱的呼吸。

“你看，你看啊，这就是你想要的，嗯？”乔木的声音如同野兽的嘶吼，“你女儿死了，所以你要让别人的孩子……也活不成？”

“啊——”王如意双手胡乱挥舞着。就在这混乱的瞬间，多丽手中的匕首精准无比地刺向王如意。

王如意本能地向后一仰。噗嗤！利刃入肉，温热的鲜血如同喷泉般迸溅而出。匕首狠狠扎进了王如意因后仰而暴露出来的左侧肩窝。

“呃啊——”剧痛让她蜷缩成一团，鲜血迅速染红了她昂贵的锦缎衣裳和身下的软榻。

春杏被喷溅的鲜血淋了满头满脸，发出杀猪般的嚎叫，连滚带爬地缩到墙角，吓得屎尿齐流。

多丽猛地将匕首拔出，带出一蓬血雨，王如意痛得浑身抽搐。多丽冷冷地俯视着垂死挣扎的王如意，声音如同九幽寒冰：“这一刀，是替多米和美玉姐还的……这一刀……”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了纷杂沉重的脚步声和管家李福迟来的呼喝：“快！保护姨娘！”

“走！”乔木低吼一声，用未受伤的左臂猛地撞了多丽一下，力道之大，让多丽一个趔趄，顿时清醒过来。

“走啊！”乔木的声音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嘶哑，“你想死在这里吗？你想让多花和多宝也变成孤儿吗？”

家丁的脚步声和李福的呼喊声已近在咫尺，多丽心头剧震，她看了一眼血泊中的王如意，又看了一眼门口涌动的黑影，狠狠一咬牙。

“王如意，”多丽的声音如同最后的诅咒，“你记住，我多丽不死，定要你李家血债血偿！”

话音未落，她不再看乔木，不再看那垂死的婴儿，撞开旁边一扇虚掩的窗户，纵身跃入浓稠的黑暗之中，就在多丽身影消失的刹那，李福才带着七八个手持棍棒的家丁凶神恶煞地冲进暖阁。

“抓住他们！”李福厉喝。

乔木抱着气息奄奄的孩子，孤零零地站在屋子中央，被冲进来的家丁团团围住。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这些面目狰狞的家丁，扫过血泊中怨毒的王如意，最后落回怀中那张青紫的小脸上，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惨笑。

“呵……呵呵……”低沉的笑声从他喉咙里溢出，越来越大，越来越癫狂，“哈哈哈哈——！来啊！都来啊！杀了我！杀了我啊——！”

他抱着孩子，毫不畏惧地迎着那些明晃晃的棍棒走去。血，顺着他垂落的右臂，一滴一滴，砸落在昂贵的地毯上，晕开一朵朵绝望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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