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血殇

春杏走后，王如意重新瘫回软榻，死死盯着帐顶繁复的绣花，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多丽，咱们走着瞧！我要让你在乎的人都不得好死！我要让你尝尝，什么叫真正的绝望！”

黄昏时分，乔木的铺子刚刚打烊，屋里弥漫着新鲜木屑的清香。多米在柜台后拢账，几个学徒忙着收拾散落的工具。

乔木站在窗前，望着天边西沉的太阳，眉头微锁。不知为何，今日心里总有种莫名的不安，像是有块石头压着。

突然，街角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七八个蒙着脸、手持棍棒的彪形大汉气势汹汹地直冲铺子而来。

“你们干什么？”多米惊觉，下意识地冲上前阻拦。

回答他的是一记凶狠的闷棍，多米惨叫一声，捂着头倒了下去。

“砸！”领头的大汉一声暴喝。

瞬间，打砸声、木料碎裂声、惊恐的尖叫声响成一片。刚做好的家具被砸得稀巴烂，上好木料被推倒践踏，工具散落一地。大汉们如同凶神恶煞，见物就砸，见人就打，铺子里一片狼藉。

“住手！”乔木抄起手边一根木方冲了上去，他身手利落，一棍子砸在一个大汉的背上，又躲过迎面劈来的棍子，踹翻另一个。但双拳难敌四手，很快背上就挨了重重一棍，痛得他一个趔趄。混乱中，一根碗口粗的木棍带着风声，狠狠砸向乔木的右臂。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传来，乔木发出一声痛吼，右手手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垂了下去，手中的木方“哐当”落地，剧痛让他瞬间脸色惨白如纸。

“走！”见目的达到，领头大汉一声呼哨，一群人迅速消失在街头巷尾，留下满地狼藉和倒在血泊中**的学徒。

乔木捂着断裂的手臂，看着自己苦心经营的铺子顷刻间化为废墟，眼中充满了滔天的愤怒：是谁？谁敢如此明目张胆？

祸不单行，就当学徒将昏迷的多米抬往医馆，又搀扶着右臂断裂的乔木回到罗家时，内室传来罗美玉贴身丫鬟夜莺惊恐的尖叫。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快来人啊！小姐要生了——！”

乔木脑子“嗡”的一声，顾不得右臂钻心的剧痛，挣扎着就往内室冲。只见罗美玉躺在床上，豆大的汗珠浸透了鬓发，身下的床褥已被羊水和刺目的鲜血濡湿了一大片，她捂着高高隆起的肚子，发出撕心裂肺的痛呼。

“怎么……怎么会这么早？”乔木扑到床边，用没受伤的左手死死握住罗美玉冰凉的手，声音都在发抖。

离预产明明还有近一个月！

剧烈的阵痛让罗美玉几乎失去神智，她死死抓着乔木的手，指甲深深掐进他的皮肉里，断断续续地哭喊：“……痛……乔木……好痛……孩子……孩子要出来了……啊——！”

接生婆双手沾满鲜血，声音都在发颤：“姑爷，小姐这是早产加难产，胎位……胎位有些不正，情况凶险啊！”

“保大人！给我保大人！”乔木嘶吼着：“美玉，你撑住，你一定要撑住！我在这儿！”

罗美玉的痛呼一声惨过一声，血不断地涌出。时间在煎熬中一点一滴流逝，产房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绝望的气氛几乎令人窒息。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微弱的婴儿啼哭终于划破了夜的寂静。

“出来了！出来了！”接生婆颤抖着声音，捧出一个浑身沾满血污的小小婴孩，罗美玉紧绷的身体一松，眼神开始涣散。

“美玉！美玉你看，孩子！我们的孩子！”乔木将婴儿凑到罗美玉眼前，声音哽咽。

罗美玉的目光艰难地聚焦在襁褓上，嘴角似乎想扯出一个笑，眼神却转向乔木，那里面没有初为人母的喜悦，只有浓得化不开的痛苦和绝望。

她用尽生命中最后一丝力气，死死盯着乔木的眼睛：“乔木……我知道，你……你心里……从来只有……多丽……我……我始终是多余……孩子……”

话音未尽，她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头无力地歪向一边，紧握着乔木的手也颓然垂落。

“美玉——！！！”乔木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嚎！

怀抱着新生儿，跪在妻子迅速失去温度的尸体旁，铺子被毁、手臂断裂的剧痛排山倒海般袭来，而罗美玉临死前的控诉，更像一把匕首，狠狠捅进了乔木的心脏。

“夫人怎会早产？”乔木缓缓站起来，左臂抱着婴儿，右臂以诡异的角度垂着，眼神黑得像深不见底的寒潭。

守在门口的夜莺吓得腿一软，瘫在地上：“李……李员外家的婢女，说是姑爷您定的葡萄……她……她走后没多久，小姐……小姐就开始肚子疼了……”

葡萄？乔木想起罗美玉昨天确实说过想吃葡萄，不过他接了一个大单，忙乎忘了——他低头看向婴儿，孩子不知何时不哭了，正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他，那双眼像极了罗美玉。

“备车，去李家庄。”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抱着婴儿的手臂却在微微发抖。

夜色沉甸甸地漫过柳树巷，多丽坐在窗前，腕间的狐镯泛起一层暖光。“多米今天又不回来了？”她对着空气喃喃自语。

这几天铺子忙，多米总是晚些回来，有时候还会住在店里，可她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少了块什么。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多丽起身想倒杯热水，刚走到门口，就听见急促的敲门声。

“多丽姐，快去医馆！”阿竹冲进院子，衣服上沾着血，“多米哥被人打破头，师父的手断了，罗小姐……罗小姐没了！”

多丽手里的烛台“哐当”掉在地上，火苗在地上挣扎了几下熄灭了。

“谁……谁干的？”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不知道，是蒙面人……”阿竹哭着说，“师父说，是李员外。”

李员外？多丽扶住门框，脑子里一片空白。“我去医馆！”她抓起披在椅背上的外衣，刚要往外走，就看见狐镯的光芒几乎要透过衣袖溢出来，一种强烈的不安攫住了她——

“阿竹，你先去医馆守着多米，我去个地方就来。”多丽转身回屋，从床底摸出一把小巧的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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