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怒海惊涛

黎明前的南洋海面，墨色如化不开的浓砚，将星月尽数吞没。十二艘悬挂盘蛇旗的商船劈开暗涌，船身在巨浪中发出沉闷的**，甲板上的水手们攥着缆绳的手早已被海水泡得发白。

李鸿轩立在“海龙号”船首，玄色披风被海风扯得猎猎作响，左颊那道自眉骨蜿蜒至下颌的伤疤，在偶尔刺破云层的月光下泛着青白。

"少主，西北方水纹有异！"瞭望手的声音在狂风中破碎。李鸿轩眯起眼睛，那绝不是自然形成的洋流——唯有战船高速穿行时，船底龙骨劈波斩浪，方会搅出这般乱流。

李鸿轩按住腰间的鲨鱼皮剑鞘，指腹摩挲着冰凉的金属吞口。一个月了，自从他们在巽他海峡击溃香料联盟的舰队，这群海盗就像附骨之疽，白日蛰伏在珊瑚礁后的暗湾，入夜便如饿狼般缀在船尾。昨夜他亲率三艘快船绕后突袭，本想端掉对方的老巢，却只烧了几艘空船，现在想来，那分明是对方故意放出的诱饵。

他偏过头，看见二副苏哈托正往火铳里填装铅弹，那只蒙着黑布的独眼在火把映照下，闪烁着狠厉的光芒：“是鬼头帮的杂碎，上个月在马尼拉港，我亲眼见他们把福建商船的货主吊在桅杆上，活活渴死。”

苏哈托填装火铳的手突然顿住，猛地抬头望向西北方的暗礁群，黑布下的独眼里闪过惊惶：“不对！他们是从苏丹穆萨的私人港口出来的！那片暗礁只有穆萨的人知道航道，鬼头帮的蠢货绝不可能摸进来！”

话音未落，东南方的海面突然窜起十几簇火光，像被打翻的火盆，在墨色海面上快速移动。不是渔火——渔火不会有这样狰狞的轨迹，更不会拖着长长的、由船桨劈开的白痕。那是快船！每艘船上至少有二十名桨手，正卯足了力气往前冲。

李鸿轩的指节在剑柄上发白。上个月王叔送来的那封"和谈信"果然是个陷阱！他早该想到，那个能在母亲茶里下毒的人，怎会轻易放过苏氏最后的血脉！

"全船戒备！"李鸿轩的吼声盖过了雷鸣，"左舷炮手准备火油！"

水手们的呐喊、铁锚链拖动的哐当声、还有远处隐约传来的哨声，瞬间搅碎了海面的死寂。数十簇涂抹了磷粉的箭矢带着尖啸而来，第一支火箭精准地钉入主桅，浸透油脂的箭杆瞬间燃起火焰，火舌顺着帆布的纹路快速蔓延，不过片刻就吞噬了半面船帆。

“杀！抢了盘蛇旗的货，王叔赏黄金百两！”海盗船上传来粗野的呼喊，十数艘尖头快船如利箭般射来，船首雕刻的鬼头张着血盆大口，獠牙上还挂着遇害者风干的布条。

最近的一艘已经撞上“海龙号”的船尾，木板碎裂的脆响中，十几个赤裸上身的悍匪踩着跳板扑过来——他们手臂上纹着青黑色的鬼面，正是苏丹穆萨豢养的死士，弯刀在火光中闪着嗜血的光。

李鸿轩纵身跃起，弯刀在空中划出半轮满月，第一个扑上来的悍匪还没看清他的动作，喉咙就已绽开血花，滚烫的血喷在甲板上，混着海水积成一滩滑腻的红。他落地时借力旋身，刀背磕在第二个匪徒的肘弯，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对方的弯刀脱手而落，随即被他反手抹了脖子。但这群亡命徒实在太多，像潮水般从船舷两侧涌来，他的手臂很快被一柄劈来的弯刀划开，深可见骨的伤口里，血珠争先恐后地涌出，顺着刀纹滴落在甲板上。

"保护少主！"阿布带着三十名水手杀过来，他们举着藤牌组成盾阵，火铳的铅弹在人群中炸开一个个血洞。但死士们的箭雨更密，一支冷箭穿透阿布的肩胛，他闷哼一声跪倒在地，鲜血顺着伤口染红了半边身子。

盾阵瞬间出现缺口，两名匪徒趁机从缺口钻进来，弯刀直刺李鸿轩后心。李鸿轩挥刀劈开两支射向阿布的箭，余光瞥见身后的寒光，猛地矮身，同时一脚踹向阿布的腰侧：“走！”

阿布被踹得翻滚出去，避开了致命一击，却眼睁睁看着少主独自面对两名悍匪。李鸿轩避开刺来的弯刀，反手将刀插入左侧匪徒的腹部，同时屈肘撞向右侧敌人的咽喉，只听“咔嚓”一声，对方的脖子以诡异的角度歪向一边。

他刚站稳身形，突然瞥见远处暗礁后，一艘挂着金狮王旗的楼船正冷眼旁观。那船极大，甲板上灯火通明，隐约可见侍卫林立，而船头那个身着金丝长袍的身影，不是苏丹穆萨是谁？

穆萨手持鎏金望远镜，左眼那道被苏丹娜用簪子刺瞎的伤疤在闪电中清晰可见。二十年前宫变之夜，正是这个亲叔叔，在长公主苏丹娜的接风宴上献上了那盏掺着孔雀胆的蜜酒。

"奸贼！"李鸿轩挥刀劈开两名死士，正要冲向船舷，脚下突然传来一阵悬空的失重感——有人在船舷下砍断了固定跳板的缆绳！

坠入海水的刹那，李鸿轩感觉咸腥的浪头灌入口鼻，挣扎着抬头，看见“海龙号”的主帆被火箭点燃，冲天的火光映红了半个海面，私兵和海盗们的狂笑声、水手的惨叫声、还有木材爆裂的噼啪声，在浪涛中此起彼伏。

一只戴着铁指环的手抓住了他的脚踝，他挥刀斩断那只手的瞬间，又一股暗流将他卷向深海，意识模糊前，他最后看到的是盘蛇旗在火中蜷成一团焦黑的灰烬，苏丹穆萨举着嵌红宝石的酒杯，对燃烧的盘蛇旗遥遥致意。

李鸿轩在昏沉中胡乱抓挠，指尖突然触到一块木板，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抱住浮木，任由海浪将他推往未知的方向。

不知过了多久，李鸿轩被胸口灼热的痛感唤醒，母亲留下的银蛇发簪已被手臂上的血渍浸透，那抹猩红顺着簪身纹路蜿蜒游走，竟在蛇眼处凝成两点妖异的红光。顺着红光指引的方向，一座荒岛的轮廓在暴雨中若隐若现，岛上的椰子树在狂风中摇曳，像无数只伸向天空的手臂。

与此同时，凤鸣镇后山的浓雾还没散尽，阿竹抱着念玉在密林中狂奔。短褂被荆棘划得褴褛不堪，胳膊上渗着细密的血珠，念玉被他用布条牢牢缚在胸前，小家伙不知是吓傻了还是睡熟了，始终没有哭闹，只是偶尔发出一声梦呓。

“快……再快……”阿竹喃喃自语，脚下突然被树根绊倒，重重摔在地上。他下意识地用身子护住怀里的孩子，额头撞在石头上，顿时流出温热的血。身后传来猎犬的狂吠和人的呼喊，那些穿着黑衣的追兵越来越近。

阿竹挣扎着爬起来，摸了摸念玉的脸，轻声安抚确认孩子没事，咬牙钻进密林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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