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此为赝品

吴玉亭吴老深深看了林晚意一眼，那目光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有审视，有担忧，也有一丝微弱的期冀。

他清了清嗓子，苍老却依旧洪亮的声音压下了场中最后一丝杂音：

“金睛会，开擂！”

话音落，擂台两侧的紫檀木门无声滑开。

四名身着统一靛蓝短褂、神色肃穆的侍者鱼贯而入，两人一组，抬着两只沉重的紫檀木箱，箱体包角镶金，透着一股沉甸甸的贵气。

箱子被小心翼翼地放置在擂台中央一张铺着明黄锦缎的长案上。

“第一擂，‘器之辨’！”

吴老朗声道，“此轮考校眼力根基，辨器物真伪、年代、窑口、流派。一炷香为限，将答案书于玉版之上。”

侍者点燃案头一支细长的龙涎香，袅袅青烟笔直升起。

同时，两只紫檀木箱的锁扣被同时打开，箱盖掀开。

左侧箱中，是一件青花缠枝莲纹玉壶春瓶。

瓶身修长秀雅，釉面莹润，青花发色浓郁，晕染自然，缠枝莲纹舒展流畅，底足露胎处可见细腻的“糯米胎”质感，落款为“大明宣德年制”双圈六字楷书款。

整体观之，气韵沉静，古意盎然。

右侧箱中，则是一件粉彩九桃天球瓶。

瓶体浑圆饱满，釉色洁白，其上绘九颗硕大饱满的寿桃，枝叶繁茂，桃实粉嫩欲滴，间以蝙蝠飞舞，寓意“福寿双全”。

彩料鲜艳，画工精细，底款为“大清乾隆年制”六字矾红篆书款。

色彩绚丽，富丽堂皇。

两件器物甫一亮相，便引来一片低低的惊叹和议论。

“宣德青花！看那发色，看那胎釉！”

“乾隆粉彩！这桃子的颜色，啧啧，真鲜亮！”

“都是重器啊！这第一擂就如此分量！”

台上的三位掌眼，钱维钧、李奉山、慕知意，几乎同时起身，踱步至长案前，俯身细细观察。

钱老捻着胡须，目光如电，在青花瓶的釉面、青花晕散处流连；李奉山则对粉彩瓶的彩料、画工啧啧称奇；慕知意则显得更为从容，目光在两件器物间来回扫视，嘴角带着一丝成竹在胸的笑意。

台下的藏家们也伸长了脖子，恨不得凑上前去。

各种猜测和分析在人群中低语传递。

林晚意没有起身。

她依旧端坐在圈椅中，背脊挺直，目光平静地投向长案上的两件器物。

她的视线并未像其他人那样急切地凑近细看，反而像是在丈量着某种无形的距离，带着一种俯瞰般的沉静。

时间在香柱的燃烧中悄然流逝。

台上三位掌眼时而低声交流，时而蹙眉沉思，时而提笔在侍者奉上的玉版上快速书写。

慕知意最先放下笔，脸上带着自信的微笑，端起茶盏轻啜一口。

钱老和李奉山则显得更为谨慎，反复斟酌后才落笔。

台下众人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频频瞟向那个端坐不动的墨色身影。疑惑、不解、甚至幸灾乐祸的窃笑在蔓延。

“她怎么不动？”

“吓傻了吧？连看都不敢上前看？”

“顾家……果然是不行了……”

香已燃过半。

林晚意终于动了。

她缓缓站起身，动作依旧从容不迫。

她没有走向长案，而是径直走到擂台边缘，面向众人。

她的目光扫过全场，那些窃窃私语在她冰封般的眼神下竟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

“此二器，”她的声音清越，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皆为赝品。”

“轰——！”

如同冷水滴入滚油，整个揽月阁瞬间炸开了锅！

“什么？！”

“赝品？不可能！”

“她疯了吗？看都没仔细看就敢断言？”

台上的慕知意脸色猛地一沉，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钱老和李奉山也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吴玉亭吴老更是惊愕地张了张嘴。

林晚意无视了所有的喧嚣，她的声音如同冰珠砸落玉盘，字字清晰：

“左侧宣德青花玉壶春瓶，青料发色过于艳丽浮夸，缺乏苏麻离青料特有的蓝中带紫的沉郁宝光。釉下气泡细小均匀，分布呆滞，乃现代煤气窑精密控温所致，非明官窑柴烧自然天成之趣。底款字迹转折过于硬挺锋利，边缘过于光滑，笔势生硬，尤其‘德’字心上那一小横，毫无真品含蓄回锋顿挫之神韵。此瓶，工于形而失于神，乃现代高仿‘杀猪盘’之流。”

她每说一句，台下便安静一分。那些原本喧闹质疑的声音，在她精准到近乎冷酷的剖析下，渐渐变成了倒吸冷气的声音。

台上的慕知意脸色已经铁青，握着茶盏的手指关节泛白。

林晚意目光转向右侧粉彩瓶：

“右侧乾隆粉彩九桃天球瓶，彩料过于鲜艳刺目，尤其是桃实粉色，乃现代化学合成颜料，非古法矿物彩料之温润内敛。枝叶绿色亦显轻浮，缺乏天然矿物研磨后的厚重感。画工虽精细，但线条过于流畅刻板，少了乾隆官窑画师那种信手拈来、略带拙趣的生动气韵。更致命的是——”

她微微一顿，目光锐利如刀：“底足露胎处，胎质看似洁白细腻，实则打磨过于光滑，无半点天然铁锈斑点或细小黑色杂质。此乃现代高精研磨陶土之特征，欲盖弥彰！而底款矾红釉色过于鲜亮，字体过于规整，少了乾隆矾红款识特有的微带橘红、略显朴拙的韵味。此瓶，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亦是高仿赝品！”

死寂！

绝对的死寂！

偌大的揽月阁，此刻只剩下众人粗重的呼吸声和香柱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

台上，钱维钧钱老猛地站起身，几步冲到粉彩瓶前，拿起随身携带的高倍放大镜，死死盯着瓶身彩料和底足胎质，脸色变幻不定。

李奉山也坐不住了，凑到青花瓶前仔细查看气泡和底款，额头渗出了冷汗。慕知意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无踪，只剩下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台下，刚才还出言讥讽的王太太，此刻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脸色煞白。那些窃窃私语、幸灾乐祸的目光，此刻全都变成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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