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初见蕾斯提娅与负债累累
我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那条河流，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泥沼里，拖拽着阿尔贝托遗留的绝望和我自身的迷茫，走向那本不属于我的破旧小木屋。
木门被推开时发出的“吱呀——”声，尖锐刺耳，在寂静中回荡，如同垂死之物的**，更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屋内的一切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腐朽。
那张临时拼凑的木板床硌得人浑身生疼，单薄的被褥散发着陈旧的霉味。
一张摇摇欲坠的木桌，靠着桌脚下垫着的一块顽石勉强维持平衡。
两把同样破旧的椅子，除此之外，空无一物。贫穷的气息如同实质般弥漫在空气中，沉重地压在胸口。
我一直以为，那个神秘女子口中的“异世界穿行”会赋予我一个全新的、或许体面的身份。
她确实给了我一个“全新”的身份，但这个身份——十六岁、骨瘦如柴、挣扎在最底层的F级冒险者阿尔贝托——像一盆刺骨的冰水，浇灭了我仅存的一丝侥幸。
沉下心来？接受现实？
我跌坐回那张硬得硌人的木板床上，深吸一口气。
空气里混合着木头腐朽、尘土和霉变的味道，提醒着我此地的真实。回到那个冰冷但熟悉的世界，已是不可能。
想要在这个陌生、显然危机四伏的世界生存下去，除了适应这具年轻却孱弱的躯体，适应阿尔贝托的身份，别无他法。
然而，我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
我身处何方？是王国的边陲还是魔兽森林的边缘？这里的人们信仰什么神明？统治这片土地的是怎样的政权？法律？风俗？而最关键的——那个将我像垃圾一样丢进这个泥潭的“神”，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无数个问题如同黑暗中飞舞的蚊蝇，在脑海中嗡嗡作响，搅得人心烦意乱，却找不到任何答案的出口。
正当我深陷于这些无解的困惑，几乎要被沉重的无力感压垮时——
“吱呀——”
那扇该死的木门，再次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声响。
我猛地抬头，心脏骤然缩紧。
只见门缝处，一颗小脑袋小心翼翼地探了进来。
一双眼睛，带着小动物般的警觉和不安，飞快地扫视着屋内。
当那双眼睛与我惊疑不定的视线在空中相撞时，明显地瑟缩了一下，随即流露出慌乱。
门被更大胆地推开了。
一个娇小的身影，背对着门外透进来的、略显刺目的天光，完全展现在我面前。
那是一个约莫十二岁模样的女孩。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打满补丁的褐色粗布衣裙，尺寸明显不合身，显得空荡荡的。
蓬乱纠结的头发像是从未认真梳理过，沾着灰尘和草屑。
稚嫩的脸蛋上抹着几道干涸的泥垢，使得她看起来像只脏兮兮的小花猫。
最令人心头一紧的是她的眼睛——那双本该清澈明亮的孩童眼眸，此刻却像蒙上了一层灰翳，空洞、失焦，缺乏这个年龄应有的光彩和生气，仿佛经历了太多不该承受的苦难，耗尽了所有的神采。
我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她的头部两侧。
刚才在逆光中没看清，此刻，在屋内的昏暗光线下，我清晰地看到——
在蓬乱的黑发之中，紧贴着头皮两侧，赫然竖立着一双耳朵！
那不是人类的耳朵形状！
它们更尖、更灵活，覆盖着一层细密的、与头发颜色几乎融为一体的漆黑短毛，此刻正因为紧张而微微抖动，警惕地捕捉着周围细微的声响。
兽耳！
这个认知如同闪电般劈入我的脑海，瞬间盖过了所有的困惑和自怨自艾。
阿尔贝托残留的、模糊的记忆碎片里，似乎有关于“亚人”或“兽人”的零星概念，但从未如此真实地呈现在眼前！
女孩似乎被我的目光看得更加不安，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那双无神的眼睛微微低垂，不敢与我对视。
她小小的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用粗糙麻布包着的小包裹，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她是谁？这是我第一个问题，为什么平白无故的出现，这是我的第二个问题。
正当我想要张口问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孩的时候，却觉得脑袋一阵疼痛。
仿佛就像是被马蜂蛰了一下胀痛难忍，那尖锐的胀痛瞬间在太阳穴炸开！那熟悉又令人恐惧的感觉——记忆洪流的冲击——又回来了！
无数的记忆碎片如同被无形的磁石吸引，疯狂地旋转、碰撞、重组，不再是零散的画面，而是强行凝聚成一张张连贯的、带着强烈情感色彩的场景，粗暴地投射在我意识的最前沿：
雨夜与微弱的暖意： 一个寒冷刺骨的雨夜，木屋比现在更加破败漏风。
角落里，一个蜷缩在单薄草席上的、更瘦小的身影在瑟瑟发抖。
我（阿尔贝托）脱下自己唯一一件还算厚实的破旧外套，几乎是粗暴地裹在那个身影身上。
外套下露出一双同样无神的、带着泪痕的、属于小女孩的眼睛——就是眼前这双！那双覆盖着黑色短毛的耳朵，在寒冷中微微颤抖。
饥饿的绞痛与分享的苦涩： 昏暗的油灯下，桌上只有半块又干又硬的黑面包。
我（阿尔贝托）的肚子发出响亮的抗议。
但视线落到旁边那双充满饥饿、却强忍着不吭声的眼睛上。
沉默地将面包掰开更大的部分，推过去。
喉咙里吞咽的，是食物，更是苦涩的无力感。
一个名字在心底无声呼唤：蕾斯提娅…
粗糙的包扎与笨拙的安慰： 手臂上一道新鲜的、渗着血的抓痕（似乎是某种小型野兽留下的）。
蕾斯提娅（这个名字终于清晰了！）用颤抖的小手，用撕下的衣角蘸着冰冷的溪水，笨拙地为我擦拭、包扎。
她的动作很轻，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担忧，却强忍着不哭出来。
我（阿尔贝托）忍着痛，挤出难看的笑容，用干涩的声音安慰：“没事的…小伤…别怕…”
伤心的夜与离别：在那个镂空破财，散发出腐朽的木屋里头。
一个脸上毫无血色的十六岁少年躺在木床之上。
身旁站着蕾斯提娅，她总是那般局促不安，胆小的她用着无神的双眼偷偷瞄了床上几乎快要咽气的阿尔贝托。
阿尔贝托伸开手，示意站在墙角的蕾斯提娅过来。
蕾斯提娅慢慢移动着脚步，每一个步伐都显得如此沉重。
最终来到阿尔贝托床前，阿尔贝托有气无力的将手抬起，最后一次摸了摸她的头。
轻声说道：“你可以离开了，去更远的地方……我以后可能……不能照顾你了……”
话已至此，阿尔贝托失去了所有力气，抚摸她的手垂下。
而她双眼无神看着阿尔贝托死去，这一刻我并不知道她在想这什么，想逃跑？还是想留下来？
最终，她轻轻托起阿尔贝托的手臂，将它放在自己的脸颊之上，两滴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最终放下，毅然决然的站起身，消失在那栋破旧的木屋里。
最终，所有的画面、声音、触感、情绪，如同百川归海，在翻腾的意识之海上凝聚成一个清晰无比、带着血泪重量的名字——蕾斯提娅（Lestia）！
“她是蕾斯提娅？！” 这个认知如同惊雷在我混乱的脑海中炸响，带来一阵眩晕。
紧随而来的，是那个几乎撕裂灵魂的问题：“那她和我又是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瞬间捅开了阿尔贝托记忆最深处！
轰——！
比之前更加汹涌、更加具体、带着更深沉绝望和守护执念的记忆洪流，如同溃堤的冰河，瞬间将我（这个异界的灵魂）彻底淹没！
这一次，不再是碎片。
是完整的、连贯的、属于阿尔贝托的核心记忆：
蕾斯提娅，不是亲妹妹。
她是阿尔贝托上一个月在一位名为血爪贾罗德奴隶商人那里购买下来的奴隶。
或许是因为出于对这个女孩的同情，阿尔贝托将她购买下来，并且与奴隶商人贾罗德签订了契约。
而此刻我的记忆再一次出现，记得在阿尔贝托离开的时候，将那份与奴隶商人签订的契约放在床头的枕头下面。
我几乎是扑向那张硌人的木板床，动作粗暴得差点将床板掀翻。
手指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猛地掀开那个散发着汗味和陈旧稻草气息的硬邦邦枕头——
下面，赫然压着一张折叠起来的、边缘磨损的羊皮纸！
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瞬间蔓延至全身。
我屏住呼吸，用两根手指，像拈起一块烧红的烙铁般，极其缓慢地将它抽了出来。
羊皮纸粗糙，带着一股劣质墨水混合着淡淡铁锈（血？）的怪异气味。
我强迫自己展开它，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钉在那用粗劣通用语写下的、如同诅咒般的文字上：
契约文书
立约人： 债务人 ，阿尔贝托 (Alberto)，F级冒险者（身份徽章号：F-882）
债权人：“血爪”商会代理人 贾罗德 (Jarrod）
事由：债务人阿尔贝从贾罗德（Jarrod）购买奴隶蕾斯提娅(Lestia，亚人族，特征：黑发，黑兽耳)总计金币壹拾萬枚整。
条款：
1. 债务人阿尔贝托自愿签署本契约，以其人身自由及未来全部劳动所得作为最终偿还担保。
2. 自本契约签署之日起，债务人阿尔贝托每月偿还金币叁仟整，若债务无力偿还：
债务人阿尔贝托将自动丧失所有自由民身份及权利。
债务人阿尔贝托将永久成为债权人贾罗德或其指定继承人的
合法财产奴隶 (Chattel Slave)，其生死、劳役、处置权完全归属债权人。
3. 特别附加条款：若债务人阿尔贝托在宽限期内死亡、失踪或试图逃避债务，债权人贾罗德有权立即追索其指定关联人蕾斯提娅(Lestia，亚人族，特征：黑发，黑兽耳) 收回。
4. 本契约以债务人鲜血指印为证，受商业女神玛蒂尔达律法及王国法典保护，具有绝对约束力。
任何违背或试图撕毁契约的行为，将受到律法严惩及契约魔法的反噬。
签署：
债务人：阿尔贝托 (Alberto) [下方是一个暗红干涸、歪歪扭扭的血指印]
债权人代理人：贾罗德（ Jarrod ）[下方是一个清晰的、带有“锈蚀指环”图案的火漆印]
冰冷、残酷、毫无转圜余地的文字，像一条条毒蛇，缠绕上我的脖颈，越收越紧。
每一个单词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我的意识上。
看到这个契约文书，便是心如死灰，没想到穿越而的第一件事便是偿还债务。
而且从刚才的记忆来看，我和蕾斯提娅至少认识了一个月，而且与奴隶商人约定还款的日期也快到了。
我想到这里，原以为是新生，没想到是堕入地狱，已经是结局。
我望向站在门外，双眼无神，变得麻木不仁的蕾斯提娅。
嘴里几乎干涩，变得苍老无比，喃喃自语道：“你这是在开什么玩笑？这就是你说的重新开始？新的机会？”
哈哈哈……这是天要亡我！
蕾斯提娅……阿尔贝托……债务……F级冒险者……
这个所谓的“重新开始”，竟然是从一个深渊，跳进了另一个更泥泞、责任更重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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