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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1章 甲骨文碎片收集中


月末,余切前往安阳。

    《十月》派了个编辑陈东杰来跟随他,准备写一篇报告文。总编苏玉特地给余切打电话说:“这个小陈很有些天赋,和我们不一样,有时候我觉得他像是你,有很多怪想法……”

    “你们在路上肯定有很多话可以聊。”

    陈东杰毕业于鲁省大学,本来是要再读硕士的,他考上了人大。但是去年来京城旅游时,陈东杰慕名参观文学圣地《十月》杂志社,而后被《十月》编辑部的氛围感染到了。

    得知《十月》在招聘实习编辑,他一念之差来了《十月》的报告组,做起了编辑。

    《十月》内部有多个组别。小说组当然是最牛的,待遇最好,常和名家巨匠接触,稿酬很高,从来不缺人。

    诗歌组也不赖,翻译组也可以。

    报告组的席位要差一些,有时会有空缺。因为报告组的编辑要长期出差,在那些偏远的地方取材,几个月写一篇报告吧,不仅每千字的单价低,而且很难出版成册赚第二次钱。

    不过,《十月》的总编苏玉干过一段时间报告组组长,苏玉是新闻系毕业的。

    进杂志社后,陈东杰幸运的参与了《文化苦旅》(报告文学)的编纂工作,表现很好,于是张守任也很赏识他。

    社内两位大佬都赏识他,陈东杰就起飞了,才工作没多久,杂志社就给他派了个这么重大的工作。

    他自己惴惴不安,余切也问他:“以前来《十月》没见过你啊。你肯定很有本事,不然为什么让你来独当一面。”

    陈东杰腼腆道:“我是被苏编派来的。她觉得《十月》应该年轻化,现在的《十月》老编辑太多了,可能我占了一些便宜。”

    余切听罢点点头,没有说什么。

    他其实想到了张守任,不知道这个老同志还能再干几年。三年过去,人们已经忘记了埋葬在八宝山的王世民,不知道余切这些熟人们,有几个还能被千禧世代提起。

    文学正在换代,新作家起来后,新编辑也要逐渐起来,盛行于五六十年代的那一批老人们,要逐渐彻底被淘汰掉了。

    不过也有不服老的。胡后宣就是这样。

    五十年代,国内为研究甲骨文专门成立了一个小组,郭莫若做组长,胡后宣做副组长,胡后宣还经常和钱忠书等人讨论。

    现在三十年过去,当初的人都离开了,胡后宣的合作者,从郭莫若、钱钟书变成了余切和美国书商哈珀。

    余切和陈东杰谈到这个事情:胡后宣时代的老人们在逐渐离开舞台,失去了对文学和做研究的兴趣。

    陈东杰听后给出了一个让余切觉得大胆的结论:

    老前辈们不是失去兴趣,而是没有舞台供他们发挥了。

    “就是字面意思上的,他们被新来的人超越了。”陈东杰用小心的语气,说着特别讨打的话。

    “即便非要写下去,也不会得到很体面的结果。”

    余切顿时觉得,这个陈东杰好像有些水平。

    确实是这么回事,但国内敢说出这种话的还是很少。人们喜欢厚古薄今,事实上大部分人都是一时的作家。

    曾经为余切写报告文的徐驰,他目前最后一个破圈的作品,就是《人们想要成为余切》,之后徐驰屡败屡战,屡战屡败。徐驰前几十年写散文、写报告文、写文学评论……简直无所不能,而现在他任何作品都没办法打动公众。

    就是这样的原因,徐驰被淘汰了。

    余切给陈东杰出了一个考题:“你有这样的见解很可贵,你看看能不能写成研究稿,或者是报告文。”

    “要是你写的好,我推荐你把稿子发在《十月》上,我会来参加你的审稿会。”

    被苏玉、张守任和余切同时欣赏,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前途大大滴!

    陈东杰的脸顿时就红了,恨不得站起来敬礼:我保证完成这个任务!——

    从京城到安阳,要先乘坐去郑洲的火车,再转客车到安阳。中间历经两天一夜。

    余切每到一处,胡后宣就会打电话来问:“你到什么地方来了?”

    “我还没下火车呢。”

    到郑洲,胡后宣又问:“到什么地方了?”

    “到郑洲了。”

    要知道,现在打个电话是很麻烦的,可胡后宣就不嫌麻烦。

    “我给你安排了豫省作协的招待所,余切,你晚上就去那,明天专人开车送你来。这几年车匪、路霸还是有的,你们就两个人,万一遇上了什么事儿,人家可不管你是什么人物!不交钱就是一刀!”

    余切大笑道:“我就要看看有什么车匪、路霸!我们这儿有两个男人……这都怕,那还是不要出门了!”

    结果一路上啥事儿也没发生。

    倒是陈东杰去招待所打听了一番,回来后拿到了《钟山》和《京城文学》的加刊。

    分别是苏彤的《从莫泊桑到余切》,程国平的《当代文学家杂谈》。

    “这两个都是加刊!招待所里面,有京城师范和社科院来的教授,他们说这两篇雄文写出来后,‘余学之争休矣’!”

    “这两个一南一北的年轻人,分别用对比法和考据法两种法子,得出了相同的结论。‘洞悉力’成为时下热门的词汇,今后的作家恐怕都不得不关心当代问题了。这几位教授,正要写研究稿声援‘洞悉力’。”

    “余老师啊!他们都是站在你这边的,要是知道你也在,今晚上不知道会有多热闹!”

    亲身经历文学讨论让陈东杰很入迷。

    余切却忽然问道:“《人民文学》的王濛开会了吗?”

    “不清楚……”陈东杰愣了一下,但他居然想过来了。他尝试着问道:“余老师,你是说这和王主席倡导的回到读者中来有关系?”

    “那不然呢!王濛现在最恨实验性文学那一套,他当然要拿余切来做招牌了。”

    陈东杰一下恍然大悟:原来这个“余学”研究,也并不是忽然就有结果的。虽然苏彤和程国平确实很厉害,但他们的结果一下子一呼百应,编辑们纷纷好评,也是被选择的结果。

    他当即也想到了:那岂不是再过几年,或者十年,又有第二次余学研究?

    余切道:“所以,要认识真正的我,还是要看我的小说。在那里我已经告诉你,我是什么样的人,我在想什么。如果只看别人的研究,你永远不会懂得余切。”

    这给陈东杰留下很深的印象。

    他之前没见过有人会用第三人称来形容自己,这个人自己说“别人应当如何理解我的名字”,就好像那是个代称,是一个被推出来的神像一样。

    文学史上还有其他人这么说自己吗?

    来到安阳,当天晚上,陈东杰短暂的和余切分道扬镳,想要问问外国人怎么看。他遇见了一个叫金介甫的汉学家,这个人听说余切来安阳后,也从川省跑来安阳。

    由于金介甫在推广沈聪文时,做出的巨大成就,在书商哈珀的斡旋下,金介甫有一场和余切对话。

    为什么陈东杰会一眼看到金介甫?

    因为金介甫穿着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唐装,然而他金发碧眼,下身穿着西裤和皮鞋,格外引人注目。

    金介甫到处找人询问,余切在什么地方?我要和他做朋友!一场对话不够!

    这老外也太直白了!

    哪有这么找人的。

    陈东杰以为金介甫是个特别傻缺的人,就像美国片里面第一个死的美国人。

    结果和金介甫接触之后,却发现他这人如沐春风,汉语十分流利。

    “你是和余切来的吗?你也是研究余切的人?”金介甫笑着问。

    “我是余切的临时编辑。”

    金介甫握着陈东杰的手:“你一定要和余先生讲到我。从前我是沈聪文先生的研究者,但近几年他已经鲜少有创作,可是中国的文学仍然在发展……我认为,余先生也是需要我的。”

    根据金介甫的自述,他是芝大兼哈佛的博士生,目前在纽约圣若望大学做历史系教授。

    从1972年算起,有十五年的时间,金介甫一直在海外宣传沈聪文,并自学汉语和文言文。

    这是一个有点感动人故事,金介甫从看了沈聪文的《边城》开始,就一直追星,向身边的人安利“沈聪文”这个在当时没有什么名气的中国作家。

    直到79年,金介甫用汉语写了很长的信件,寄给沈聪文本人,又附上了他研究沈聪文的博士论文。

    敏感多疑的沈聪文被打动了,邀请他来京城游玩香山和故宫。金介甫为此做了大量准备,安排了至少十二场和沈聪文的会面,这是西方的流行一种研究方法——你研究这个人的文学,不如直接问他本人。

    然后金介甫傻眼了,沈聪文的普通话不太好,只会说湘西土话。

    而沈聪文敏感到这种地步:他一发觉自己的普通话不如金介甫这个老外好,就要推掉说好的会谈!

    金介甫并没有生气,他请了湘西的作家当翻译,辅以“笔谈”的方式,硬是做了十几场访谈,次次都在三四小时以上。

    最终他把沈聪文的底裤都摸清楚了,沈聪文有几个老婆,打算重开过几次,为什么性格如此敏感……金介甫知道的清清楚楚,连沈聪文本人都不如他了解。

    沈聪文近两年中了偏风,行动不便,记忆力也大不如前。

    金介甫来中国后,给沈聪文寄去了美国的特效药。但他没有去京城,而是来到了安阳。

    “我和沈聪文先生之间,有一段奇妙的亲情,他像我的父亲一样。但我知道忠孝不能两全,现在我要为了中国文学的推广而努力,他会理解我。”

    “我不是一个不拘小节的美国人!从根本上,我认为我有一颗东方的灵魂,我随时准备为了我的信仰,冲锋陷阵,我不是少爷兵!”

    痴人!

    陈东杰被震撼了。

    安阳大舞台,人人都有故事。前面刚觉得苏彤和程国平厉害,现在就碰到一个洋人,自带干粮来效忠。

    另一边,令金介甫感到“忠孝不能两全”的余切,来安阳第一件事情是和胡后宣打桥牌。

    是的,胡后宣也干了!

    胡后宣、马识途、余切和流沙河凑成一桌,正好二对二。

    余切现在的桥牌技术,已经能做到想让自己赢,就自己赢。他和流沙河分到一起,对战马识途和胡后宣,三个小时没有让老马赢一次。

    老马被打得有点急眼,开始怪罪起胡后宣打得不好。

    胡后宣也急眼了:“你说我,我还没有说你呢!”

    沉默着又打了一把,这次余切拼命放水,不料流沙河牌运很好,而且流沙河并不太明白里面的道道。

    他直接问余切:“你为什么要让来让去?直接剃光头不好吗?”

    这特么叫“绅士横扫”啊!

    让老马赢一把,但老马自己清楚,我余切是让你的。

    流沙河这么一捅破,马识途也绷不住了,胡后宣心态崩了,最后又惨败一场。

    “不玩了吧!没得意思!”马识途起身道。

    余切收拾好牌局,吃饭后来找马识途。

    从刚才的情况来看,马识途已经和胡后宣成为朋友了。

    此前,胡后宣和马识途闹过矛盾,胡后宣觉得马识途不正经,而马识途认为胡后宣太榆木脑袋。

    拉赞助,不打两场牌,这怎么可能呢?

    “说来话长。事情是这样的,我和胡后宣都去国外访问过不止一次,看得很多。别人经常请我们看他们的博物馆,但令我们很难堪的事情是,里面有很多中国文物……”

    “如果你遇见这种事情,你会怎么做?”马识途忽然问。

    “我会要求立刻归还文物。”

    马识途叹道:“那自然是不可能的,过去一百年了,是一个烂账,万一你做了访问团团长,你不在乎影响吗?”

    余切却说:“正因为我是团长,我才要带头冲锋。要么归还,要么我个人拒绝参访。我影响到了访问团,我就卸任让贤。”

    安阳的宾馆条件一般,隔音不好。师徒俩的对话,很轻易的就传了出去。

    一道爽朗的声音传来:“就是这样,早就该这样!”

    是听到话的胡后宣。

    流沙河也推门而出,笑着鼓掌,他最赞成直来直往。

    胡后宣说:“甲骨文不好做研究,就因为缺少‘对照本’。现在许多甲骨文流传在海外,苏联的东方文物博物馆,有十几片;美国,有几十到一百片。”

    “日本最多,比中国之外的其他国家,加起来还要多。正因为散落了这么多东西,才让甲骨文释义变得十分困难,总是缺字,孤字是很难释义的。”

    马识途道:“我通过中美飞虎队基金会,弄来了十多篇甲骨文碎片。捐给了胡教授的项目组,我告诉他,我是打桥牌弄来的。他就再也不说我了,他自己也开始打桥牌。”

    余切闻言道:“我们应当借助这场世界大会,收集一些甲骨文碎片。也许只有几片,也许只有十几片,但做了总比不做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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