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国之大疫

“臣唯一能做的，便是用我这毕生所学，确保太后您与陛下圣躬安康。只要您与陛下安好，我大汉便安好。”

“至于能让陛下‘忘却’的良药……”他抬起头，迎上吕后那审视的目光，坦然道，“臣没有，这世上……也没有人有。能让陛下真正好起来的，不是药，而是时间。”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他清晰地为自己、也为吕后，划下了一条不可逾越的界线。

——我，只负责治病。

剩下的，我不管、不问、也不懂。

——我，对您有用，也绝对无害。

吕后看着眼前这个年过五旬、却依旧眼神清澈、态度坦然的云梦侯，她那张冰冷如同雕塑般的脸上，终于缓缓地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

“好。”她点了点头，“你是个聪明人，予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皇帝的身体，便全权交给你了。”

云宏逸以最坦诚的方式，赢得了这位铁腕女主的信任。

汉惠帝二年（公元前193年），关中大旱。

自春始便无一滴透雨。八百里秦川的土地，被毒辣的日头烤得龟裂开来，那一道道纵横交错的裂缝，如同大地痛苦的伤口。

渭水的水位降到了有史以来的最低点，露出了大片干涸的、泛着白碱的河床。

大旱之后，紧接着便是铺天盖地的蝗灾。

遮天蔽日的蝗群，如同黄色的乌云从东方席卷而来。

它们啃食着一切绿色的东西，从田里最后一根枯黄的禾苗，到百姓屋顶的陈年茅草。

整个关中大地，赤地千里，饿殍遍野。

长安城，未央宫。

年轻的孝惠皇帝刘盈为此心急如焚。

他下令开仓放粮，并效仿古之仁君，下“罪己诏”，减膳撤乐，与民同苦。

而临朝称制的吕后与丞相萧何，则调动着整个帝国的资源，试图稳住这濒临崩溃的局势。

然而，云宏逸，这位大汉的太医令，他所看到的，却是一场比旱灾和蝗灾更可怕百倍的灾难。

“太后、丞相，”他站在朝堂之上，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大旱之后，必有大疫。此乃天道循环，非人力所能幸免。”

他的手中，捧着一卷巨大的地图——那正是他耗费了数年心血，才初步建立起来的“天下疫情图”。

他指着地图上那些被他用朱砂重点标记出来的区域：  “这些地区，皆是此次大旱的核心之地。据各地医官上报，当地百姓已开始掘地饮用污水，甚至与牲畜共饮于野泽。臣斗胆预测，不出两月，一场巨大的瘟疫，必将从这些地方爆发开来，然后席卷整个关中！”

他的话，让整个朝堂都陷入了一片死寂。

“云梦侯，”萧何的声音有些沙哑，“依你之见，当如何？”

“必须立刻启动‘大疫防治之案’！”云宏逸的声音斩钉截铁，“在瘟疫还未形成燎原之势前，将它彻底扼杀在摇篮之中！”

“臣请太后、陛下，授予臣三项全权！”  “其一：准许臣调动太医署所有医官弟子，与各地郡县官吏配合，奔赴灾区！”  “其二：准许臣动用国库与我云氏商路之所有运力，将早已备好的防疫药材和洁净粮草，立刻送往灾区！”  “其三：请朝廷下最严之诏令，于所有灾区强行推行‘洁净防疫’之法，凡有不从者，以军法论处！”

吕后看着殿下这位神情无比坚决的云侯，她与萧何对视一眼，随即重重地点了点头。

“准！”

一道道命令从长安向四面八方飞速传出。

整个大汉王朝的官僚机器与云氏家族的商业网络，都为了应对这场即将到来的大瘟疫，而高速运转起来。

云宏逸将他的次子云彰和他最得意的数十名弟子，分成了十个“防疫队”。

“彰儿，”他在临行前，对自己这个已经长成一个沉稳青年的儿子郑重嘱咐，“记住，你们此去，不仅仅是去治病，你们更是去传道。”

“你们要教那些百姓，如何在地下挖出更深、更洁净的水井。”  “你们要教那些百姓，何为‘饭前净手’，要让他们明白，许多病，都是从口而入。”  “你们要将那些早已病死的牲畜进行深埋；要在那些被污染的水源地，遍撒石灰……用你们所学的一切，去阻止那些肉眼看不见的‘秽物’蔓延！”  “最重要的一点，”他的眼神变得无比锐利，“若遇地方官吏或乡野豪强，为一己之私而阻挠防疫者，可持我之印信，先斩后奏！”

“儿子领命！”云彰对着父亲一揖到底。

随即，十支由青衣医官组成的队伍，带着成车的药材和石灰，向着关中各处灾情最严重的地方，星夜驰援而去。

……

一个月后。

如云宏逸所料，第一例恶性疫病的病例，出现在了渭水下游的一个小村落里。

那是一种极为凶险的“霍乱之症”。其起病极快，上吐下泻，一日之内，便可将一个强壮男子变成一具脱水的干尸。

恐慌，如同魔鬼，迅速笼罩了那片区域。

然而就在此时，云彰所率领的防疫队，如同神兵天降，抵达了此地。

他们没有丝毫慌乱。  他们用最强硬的手段，将整个村落彻底封锁隔离。

他们将云宏逸早已改良过的“口服补液盐”方剂（由米汤、细盐、糖霜按精准比例配制），一碗碗地灌进那些濒死的病患口中。

他们又将随行带来的所有洁净的水源和粮食，分发给被隔离的百姓。

同时，他们用最严酷的军法，处死了几个为了抢水抢粮而试图冲击隔离区的无赖之徒。

恩威并施之下，一场足以蔓延至整个郡县的巨大瘟疫，竟在短短十日之内，被奇迹般地控制在了最初的那个小村落里。

同样的情景，在关中的每一个角落，都在上演。

两个月后。

关中的大疫，平息了。

一场在历史上本该造成数十万人死亡、甚至动摇国本的巨大灾难，竟被云宏逸以一种超越了整个时代的方式，消弭于无形。

当捷报传回长安，整个朝堂为之震动。

汉惠帝刘盈亲自下旨嘉奖，称云侯“有活国之功，乃我大汉第一国士！”

而吕后在召见云宏逸时，那双向来深不可测的凤目之中，第一次流露出了真正的、毫无保留的激赏与敬重。

云宏逸的声望，在这一刻，达到了他此生的顶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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