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军府分离

初元五年，冬。

长安城下了一场早来的雪。

雪不大，却给这座因各种新政而显得有些浮躁的都城，带来了一丝冷静的气息。

丞相府内，却是一片火热。

云毅已经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三天三夜了。

他的面前，铺着一张巨大的、标注着大汉王朝军队布防的地图。

图上密密麻麻地标注着从北方的边郡到南方的海疆，从西域的都护府到京城的南北二军，所有军队的番号、驻地、兵力以及主将的名字。

“宿主，我得承认，你的野心比我想象的还要大。”系统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语气，“你在动了士族的‘钱袋子’和‘官帽子’之后，现在竟然连他们最后的、也是最硬的‘刀把子’都想一并给夺过来？这已经不是玩火了。你这是抱着一个火药桶在跳舞！”

云毅没有理会它。

他的目光专注地落在那份由他亲手草拟的奏疏之上。

奏疏的名字叫：《论军府之弊，及兵制新议》。

自高皇帝以来，大汉的军制便沿袭秦制，并有所发展。

平日里，由太尉掌管全国军政；战时，则由天子任命大将军或上将军，总领全国兵马，出征讨伐。而具体的将领，则大多世代相传，形成了一个个盘根错节的将门世家。他们与自己麾下的士卒同吃同住，同生共死。

如此，固然能打造出战斗力极强的军队，但其弊端也同样致命——士卒只知有将军，而不知有天子。一旦将领心生异志，那他麾下的军队，便会立刻成为他谋逆的资本。

七国之乱，便是前车之鉴。

而霍光之所以能权倾朝野、甚至行废立之事，其最大的依仗，也正是他对京城禁军那牢不可破的掌控。

云毅深知：一个真正强大的中央集权帝国，其军队必须、也只能效忠于一个人——那便是御座之上的天子。

而他要做的，便是通过制度，来彻底地斩断那些将领们拥兵自重的可能！

……

这一日的宣室殿大朝会，气氛前所未有的凝重。

因为丞相云毅，将他那份石破天惊的《兵制新议》，正式地摆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当侍中将奏疏的内容一字一句地宣读出来，整个大殿瞬间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的文臣，都用一种看“怪物”般的眼神看着云毅；而所有出身将门的武将眼中，则迸发出了骇人的怒火！

云毅的“新议”很简单，也很粗暴，其核心只有两个词：军府分离，军令分离。

具体来说，便是要彻底地重组现有的军事体系：

第一，撤销太尉府，另设立一个全新的机构，名曰：“兵部”。

兵部不再负责具体的军队指挥，它的职责只有一个：管理——管理全国所有军队的兵员户籍、后勤补给、军械制造、日常训练，以及将士的升迁与考核。

也就是说，兵部只管“养兵”。

第二，设立另一个全新的机构，名曰：“大都督府”。

大都督府直接对天子负责。

平日里，它只是一个由数名最资深将领组成的“参谋机构”，负责为天子制定各种作战方略。

而一旦战事开启，它便会成为全国的最高军事指挥机构，由天子亲自或任命的大都督从中执掌帅印，节制全国兵马。

也就是说，大都督府只管“用兵”。

一个管养兵，一个管用兵。养兵的，不能直接指挥军队；用兵的，平时又无权插手军队的管理。指挥权与行政管理权，被彻底地分开了。

如此一来，任何一个将领，都再也不可能像从前那样，将一支军队当成自己的“私兵”。

因为他的粮草是兵部发的，他的兵器是兵部造的，他的手下升官也得通过兵部的考核。

他除了在战场之上可以指挥他们作战之外，其余任何时候，都无法再对他们施加绝对的影响。

“这……这简直是胡闹！”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是当朝的大将军张安世。

他虽然是霍光的女婿，但在霍家倒台之后，因其并未参与谋逆且在宣帝朝屡立战功，故而依旧身居高位。

他更是当今朝堂之上，所有将门世家的领袖。

他看着云毅，脸上满是愤怒：“丞相！”他质问道，“自古以来，兵者便是一体！将帅当知兵之性，兵卒亦当知将之威！如此方能上下同心，如臂使指！如今你强行将这军政分离，让养兵的不管用兵，用兵的不管养兵，这岂不是在自断手足？！若临阵对敌，将不知兵，兵不识将！命令无法及时传达！后勤无法有效保障！届时打了败仗，这个责任，谁来负？！”

他这番话掷地有声，立刻便引来了所有武将的集体附和！

“是啊！张将军所言极是！”

“此乃纸上谈兵！自乱阵脚！”

“丞相虽懂经济、懂民生，但于这行军打仗之事，恐怕还是外行啊！”

他们这一次，不再像那些文臣一样去说些虚无缥缈的“祖制”，他们说的是最现实的军事问题——也最能引起天子警惕的问题。

御座之上，刘奭听着他们的话，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犹豫之色。

他虽然不懂军事，但也觉得张安世等人说的有道理。

他看向了云毅。

云毅看着那些群情激奋的将军们，脸上依旧平静。

他似乎早已料到此番场面。

他对着张安世躬身一揖：“车骑将军息怒。”他缓缓开口，“晚生知道诸位在担心什么。诸位担心军令无法统一，担心将不知兵，兵不识将。”

“但是，”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拔高，“诸位可曾想过：霍氏之乱为何会绵延数十年，甚至能行废立之事？其根本原因，不正在于大将军霍光一人独掌军政大权吗？！不正在于那南北二军，只知有霍大将军，而不知有孝昭、孝宣二帝吗？！”

他这句话，像一把尖刀，狠狠地扎在了所有人的心上！

张安世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因为他就是霍光的女婿。

云毅没有给他反驳的机会，他继续说道：

“我这‘新议’，看似是将权力分开了，但实际上，却是将所有的权力都更加集中了——集中到了一个人的手中！”他抬起头，目光如炬地看向御座之上，“那个人，便是陛下！是我大汉唯一的天子！”

“日后，兵部的尚书由陛下亲自任命，大都督府的大都督亦由陛下亲自指派！所有的兵马、所有的粮草、所有的军令，最终其调动之权，都只掌握在陛下一人的手中！如此，将帅在外，便再无拥兵自重的可能；朝堂之内，也再无权臣篡逆的风险！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兵将分离，天子亲军’！这，才是能保我大汉江山万世不易的根本之策！”

他这番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将一场关于“军事制度”的辩论，瞬间拔高到了关乎“皇权稳固，江山永存”的政治高度！

张安世等人，全都说不出话来了。

他们能反驳吗？他们敢说天子不该亲掌兵权吗？他们敢说自己还想继续拥兵自重吗？

他们不敢。

任何一个敢说出这种话的人，都会立刻被打上“谋逆”的标签。

云毅看着他们，知道火候已经到了。

他对着御座之上的刘奭——那个早已被他说得热血沸腾的年轻人——深深地一拜：

“陛下，行此新政，或有阵痛，但利在千秋。请陛下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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