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惊闻罗马

永平十五年，秋。

自太学祭典默然离去之后，云易便返回了安陆。

他再次将自己关进了那浩如烟海的云氏书库。

但这一次，他开始思考着一个更艰难的问题：

——如何才能为这片早已板结的思想土壤进行改造？

——又该从何处去寻得那可以改造人心的全新的“思想之种”？

安陆云氏的别院书库之内，地龙烧得极旺，温暖如春。

云易却只穿着一身单薄的儒衫，独自枯坐在那浩如烟海的书架之间。

他面前的漆案上，摊着数卷来自不同学派的典籍，从儒家的《春秋》，到法家的《韩非》，再到道家的《庄子》，每一卷的旁边都放着他亲手写下的密密麻麻的批注。

“……不对。”他喃喃自语，缓缓摇了摇头，将一卷《孟子》推到一旁。

“宿主，又在烦恼什么？”系统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

“儒家言‘德治’，然其‘亲亲之恩’大于‘天下之公’，终成世家门阀维护私利之器。”

云易在意识里回应，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法家言‘酷烈’，可收一时之效，然失尽人心，与暴秦何异？”

“道家言‘无为’，更是与这大一统的帝国背道而驰。我遍览诸子，竟寻不到一副能根治这‘豪强顽疾’的良方。”

他空有超越时代两千年的见识，却找不到任何一个可以在这个时代落地的支点。

他第一次感到一种比面对千军万马、豪强世家、儒林士族还要深刻的无力感。

就在他为此感到彷徨、迷茫之际，一个谁也想不到的消息。

从千里之外的江东，如同一道惊雷，划破了洛阳那看似平静的朝局，也像一颗的流星，狠狠刺穿了他心中那无尽的黑暗。

……

一日，洛阳，宣室殿。

一场临时最高级别的大朝会正在举行。

所有的三公九卿与列侯勋贵皆已到场。

他们脸上的神情都异常凝重，交错的目光中充满了惊异与揣测。

半个时辰前，吴国的信使送抵了一份由吴王孙宁亲笔书写的八百里加急国书！

汉明帝刘庄览阅之后，龙颜震动，当即召集百官议事。

此刻，那份足以震动天下的国书，正在被侍中以一种同样充满了激动与颤抖的声音宣读着：

“……我吴国探索船队于永平十三年春自番禺港出发。历时两年，，穿过巨大海峡（马六甲），绕过身毒（印度）抵达一片名为‘西海’之水域（波斯湾）。”

“……于该水域之中，我吴国船队竟遭遇了另一支庞大船队！其船坚卒良，不亚于我大汉！其人高鼻深目，发色多为金黄、赤褐，自称来自世界极西之地、名为‘大秦’之国！”

“……吴国船队遂与其交换了国书、地图与信物。其人称其国富庶强盛，疆域万里。国事非一人可决，乃由数百须发皆白之老者，于一石室之内，日夜争辩不休……”

“……其民无论贵贱，皆称‘公民’，以遵奉一部镌刻于铜表之上的‘法律’为最高之德。其都城名为‘罗马’，据说乃万城之城……”

“……“大秦”人对我大汉之丝绸、瓷器非常喜爱，以等价的黄金与一种名为‘玻璃’的晶莹剔透器物交换。”

“……今特将此闻及所获之地图、信物，八百里加急上奏陛下。以彰我大汉天威，已远播至世界之尽头！”

国书宣读完毕。

整个大殿陷入了一片短暂的死寂。

随即爆发出了一阵嘈杂般的议论！

“大秦？罗马？”

“世界极西之地？竟还有如此强大之国？”

“公民？法律？日夜争辩不休？这……这，是何等的官府？”

所有的大臣都被这来自一个全新文明的巨大信息量彻底冲击到了！

御座之上，皇帝刘庄那一向沉稳的脸上也充满了一种混杂着骄傲、好奇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的复杂神情。

骄傲，是因为他大汉的声威竟已传至如此遥远的地方；好奇，是因为那个遥远的同样强大的帝国；而警惕，则是出于一个帝王最本能的直觉。

他看向了儒臣领袖桓荣：“桓卿，此事，你以为如何？”

桓荣出列躬身道：“陛下，此乃天大的祥瑞啊！此正说明陛下之仁德已远播四海，感召八方！就连那世界尽头的蛮夷之邦都慕名而来！”

“臣以为，当厚赏吴王。并立刻派遣一支正式的使团，前往那所谓的“大秦”，去宣扬我大汉之国威，并其国王册封！以彰显我大汉荣光！”

他这番话慷慨激昂，也代表了在场绝大多数儒臣的心声。

然而，一位老将却出列，沉声道：“陛下，吴王奏报言其‘军团强大，不亚于我大汉’。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臣以为，在明其虚实之前，不宜轻下册封其国王之言。”

刘庄听着，缓缓点了点头。

他亦是雄主，自然不会被虚名冲昏头脑。

他随即将目光投向了西域的方向。

“班超……”他心中想到了这个名字。

“传朕旨意！”

他的声音充满了的骄傲与自信，“命西域都护班超，即刻于其麾下挑选最能干的使节、最精锐的卫队！组建使团，出使“大秦”！既要宣我大汉国威，亦要探其山川地理、兵马虚实、国政民情！”

“朕要知道，这天下，究竟还有谁，可为我大汉之对手！同时朕要让那些所谓的“大秦”人看一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富庶强盛，疆域万里！”

这个震惊了整个朝野的消息，自然也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了安陆云梦泽，传到了云易的耳中。

当听完信使的汇报，云易豁然开朗！

罗马！

法律！

公民！

共和！

……

这些他只在前世那遥远的书本上才见过的词汇，如今竟以一种如此真实、如此触手可及的方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一直在苦苦寻找的那颗可以改造这片古老的东方人心的“思想”，或许就在那个遥远、全然不同的西方文明里！

他前世都未能解决的根本问题——那便是如何在一个“家天下”的体系里，去限制那至高无上、不受任何约束的皇权？

如何去对抗那与皇权伴生的、必然会不断滋生的豪强与特权阶级？

或许，答案就在罗马！

就在那“公民”二字之上！

就在那镌刻于铜表之上的“法律”之中！

那一瞬间，他心中所有的迷茫与挣扎都烟消云散，化作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清晰念头。

他不再有丝毫犹豫。

他必须亲自去看一看，看一看那个同样强大，却又全然不同的文明，究竟是何种模样。

他要去罗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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