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通关文书

在犍陀罗修整了数日，使团内部的人心离散已是昭然若揭。

当使团要准备继续西行，前往安息国时，一个现实的难题摆在了所有人面前——他们必须得到此地最高行政长官，贵霜总督的通关文书。

总督的宫殿充满了波斯风格，殿内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香料味道。

使团核心成员在当地官员的带领下，见到了这位掌控着整个犍陀罗地区军政大权的大人物。

总督是一个身材臃肿、满脸精明的中年大月氏人，

他斜倚在铺着虎皮的软榻上，怀中抱着两个衣着暴露的舞女，一边心不在焉地听着甘英的来意，

一边将一颗颗紫色的葡萄喂入自己口中，那副倨傲懒散的模样，与众人前几日所见的佛学大师鸠摩罗炎判若两人。

“哦？来自于东方大汉的使节？”

他听完甘英的自我介绍，才慢悠悠地抬起眼皮，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众人，就像在打量几件异域的奇珍异宝。

“久闻汉地富庶，不知诸位此次西行，可为我带来了什么礼物啊？”

他这番话说的赤裸裸，毫不掩饰。

“放肆！”甘英那张黑脸瞬间沉了下去，右手“噌”的一声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之上，一股沙场之上磨砺出的杀气瞬间弥漫开来。

贾逵更是气得胡子发抖，手中的鸠杖重重顿地，正欲开口用那套“天朝威仪”的理论去斥责这位“不知礼数”的蛮夷总督。

然而，云毅却在二人发作之前，抢先上前一步，用眼神制止了他们。

他缓缓走上前去，对着这位倨傲的总督大人，不卑不亢地行了一个标准的汉家之礼。

“总督大人，”他的声音平静而清晰，“我等此行，奉大汉天子之命，出使大秦。所带之国礼，皆是为那罗马皇帝所备，不敢擅专。”

“然，”他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了一丝温和的微笑，“在下倒是为总督大人，准备了一份不花一分钱，却又千金难买的薄礼。”

“哦？”

那总督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感兴趣的神色，他挥了挥手，示意舞女退下，身子也稍微坐正了些，“说来听听。”

云易看着总督那因为常年过度饮酒与肥胖而显得有些浮肿的脸，又看了一眼他身旁桌案上那盘早已吃了一半的油腻烤肉，缓缓开口。

“我看大人面色浮红，眼下微肿，”云易的语气像是在与朋友闲聊，“案上多为炙肉、醇酒，此皆肥甘之物。”

他顿了顿，目光又落在了总督那只穿着丝履的脚上：“方才大人起身，虽有锦垫，然落足时，右足之趾似不敢用力。敢问总督大人，是否时常会感到头晕目眩，四肢无力？尤其是在酒足饭饱之后……”

他的声音微微压低，目光却变得锐利起来：

“……夜半三更，可会因此处剧痛惊醒，如万蚁噬骨，痛不欲生？”

他伸出手，遥遥指向了总督的右脚大拇指关节。

总督闻言，竟如同被闪电击中了一般，猛地坐直了身体！

他那双充满了贪婪与慵懒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

他一把推开怀中的舞女，甚至连鞋子都来不及穿，赤着脚冲到了云易的面前，一把抓住了他的双肩！

“你……你……”他用一种充满了不敢相信与充满希望的颤抖声音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你是会巫术的东方术士？！”

他这副失态的模样，让在场所有的贵霜官员都为之愕然，也让身后的甘英与许慎看得瞠目结舌。

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何云易这看似平平无奇的几句问话，竟会对这位倨傲的总督大人有如此分量。

云易看着他那充满了血丝的眼睛，只是微微一笑。

因为他长年痛风所带来的折磨，足以让人痛不欲生。

“总督大人不必惊慌，”

他平静地说道，“在下并非术士，只是略通一些医理而已。您这个病，在我们汉地被称之为‘痛风’。乃是因为饮食太过肥甘，以至于体内湿毒淤积，无法排出所致。”

“此病虽不致命，但发作起来却痛入骨髓，非人力所能忍受。寻常的医生只知用一些止痛的草药，治标不治本。而我这里，倒有一个可以根治的法子。”

他顿了顿，看着总督那充满了渴望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那便是节制饮食，辅之以针灸导引之术，将那淤积的湿毒彻底地排出体外。只需三五次诊治，在下保证，大人此症可得大缓。”

那位倨傲的总督大人在听完了他的话之后，眼神之中充满了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的急切！

他当即屏退了所有的闲杂人等，将云易视为上宾，请入了他的内室。

当半个时辰之后，云易为他施完了第一次的针灸；当几缕乌黑的瘀血从他那早已又红又肿的脚趾之处被缓缓逼出；

当那困扰了他数年之久的剧痛真的如同潮水一般退去之时，

这位刚才还对汉使倨傲无比的总督大人，竟不顾自己尊贵的身份，当场便要对云易行跪拜大礼，却被及时地扶住了。

那一日，云易并没有提及关于通关文书的事情。

他只是以医者的本分，为总督详细地定下了一份未来数月之内忌口的食单，告诉他哪些食物可以多食，哪些酒肉必须戒除。

而总督，则像一个恭谨的学生，将云易的每一句话都用心记下。

第二日清晨，一份盖着贵霜总督“雄狮”金印的最高规格的通关文书，与一封由他亲笔所书、写给沿途所有贵霜官员的推荐信，便被恭恭敬敬地送到了使团的驿馆之内。

与之同来的，还有足以将整个驿馆都堆满的各种珍奇礼物。

然而，所有的礼物都被云易婉言谢绝了。

他只收下了一样东西——那便是总督大人特许他们可以在整个犍陀罗地区自由考察，绘制地图，甚至可以随意进入那些不对外人开放的手工作坊与图书馆的特权。

当汉家使团辞别犍陀罗，再次踏上西行之路时，那位总督大人甚至亲自将他们送出了城门十里。

其态度之恭敬，与其初见之时那倨傲的模样，简直是判若两人。

安车之上，甘英看着身后那渐渐远去的宏伟城池，再看看身旁正捧着一卷新得的贵霜书籍潜心研读的云易，终于忍不住长叹一声。

“云公子，”他由衷地说道，“你这手腕，比三千铁骑还管用。”

而另一辆车里，许慎也在感慨：“以医入道，以术载道……《黄帝内经》有云‘上医医国’，弟子今日，方知其意。”

使团经由那地势险要却又风光壮丽的喀布尔河谷继续西行，向着那座更古老也更充满了传奇色彩的传说之城——蓝氏城（巴克特拉），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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