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虎口之议

夜色如墨，乌浒水畔的汉使驻地之内却灯火通明。

甘英、许慎等核心成员皆聚集在云毅的帐内，气氛凝重。

地图之上，那座近在咫尺的安息要塞如同一头择人而噬的猛虎，无声地俯瞰着他们。

“云公子，”甘英那沙哑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你说要‘化敌为友’，可我等身处异域，人生地不熟，如何能在这虎口之中找到朋友？”

云毅并未急于回答，而是将目光投向了身旁一名精干的云氏护卫统领。

“去，”

他平静地吩咐，“不必惊动任何人，只让你麾下最机灵的几个兄弟，换上粟特商人的衣服，去绿洲的市集里走一趟。我不要你们打探军情，我只要你们听。”

“听？”护卫统领不解。

“对，”云毅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去听那些商贾的抱怨，听那些酒馆里的醉话，听那些仆役们的窃窃私语。我要知道，那位法尔纳将军，最近除了盯着我们的钱袋子，还有什么别的‘烦心事’。”

次日，使团在驻地休整，按兵不动。

而几名云氏家兵早已如同水滴汇入大海，消失在了绿洲那鱼龙混杂的市集之中。

黄昏时分，一份详尽的情报被送到了云毅的手中。

其中详细地罗列了那位安息边将法尔纳所有的“软肋”。

——法尔纳，安息帝国旁支贵族出身，其边将之位乃是花费重金从其姐夫——一位安息帝国的权臣手中购得。其人贪婪成性，却又志大才疏，治军无方，导致其麾下武备废弛，士气低落。

——在过去的一年之内，他所镇守的这片北方边境，曾三次被一支来自于北方草原的、凶悍的游牧部落（马萨格泰人后裔）所袭扰。三次交锋，三次惨败！不仅损兵折将，更是丢失了数个重要的盐铁矿场，导致其在朝堂之上的地位早已是岌岌可危！

——据闻，安息王已对其下了最后的通牒。若半年之内，他再不能夺回失地，稳固边疆，那么等待他的便是革职查办，回去蹲大牢！

——因此，他现在急需一批足以改变战局的精良军械与一场酣畅淋漓的军事胜利来巩固自己那摇摇欲坠的地位。

云毅看着那份详尽的情报，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笑意。

原来那个看似凶猛的拦路虎，实则不过是一个外强中干、早已被逼到了悬崖边上的纸老虎而已。

“甘将军，”他将情报递给了同样看得目瞪口呆的甘英，“我们的‘朋友’，找到了。”

“朋友？”甘英不解。

“对，一个急需一场胜利来保住自己性命和荣华富贵的‘朋友’。”

“而我们，恰好可以卖给他一场他梦寐以求的胜利。只不过，这价钱……得由我们来开。”

他站起身，对甘英平静地说道：“甘将军，明日。我们便去‘拜会’这位总督大人。”

乌浒水对岸，安息帝国的黑色要塞如一头沉默的巨兽，匍匐在地平线上。

冰冷的石墙在日光下泛着铁灰色的光，城墙之上，绣着双头鹰的安息军旗在燥热的风中猎猎作响，无声地昭示着一个强大帝国的威严。

使团经过要塞时，只见要塞城门缓缓洞开，一队身披重甲的安息骑兵出城相迎，为首的将领通报了他们的长官，边境总督法尔纳的邀约。

“甘将军，你看？”一名副将凑到甘英身边，手始终按在刀柄上。

甘英没有说话，只是与队伍马车中的云易遥遥对视了一眼，随即对着那名安息将领，不卑不亢地点了点头。

总督府的议事厅内，地上铺着厚重的波斯地毯，四角的铜柱上雕刻着狰狞的双头鹰，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香料味道，令人昏昏欲睡。

数十名披甲持矛的亲卫分列两侧，目光不善，整个大厅都充斥着一种属于老牌帝国的傲慢与威压。

边境总督法尔纳，一个身材如同棕熊般粗壮，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正斜倚在铺着虎皮的软榻上。

他看着被引入厅中的甘英一行人，那双藏在浓密胡须后的狡诈眼睛里，看不出半分敌意，反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热情。

“啊，来自于遥远东方大汉的尊贵使者！”

法尔纳大笑着起身，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他们，“听闻诸位在乌浒水畔遭遇了一伙该死的马贼，真是让诸位受惊了！我安息帝国的治安，竟已败坏至此，实在是令我汗颜！”

甘英看着他那副虚伪的嘴脸，心中冷笑。

他没有废话，直接一挥手，两名汉军士卒将一名被捆得结结实实的俘虏推到了大厅中央。

“总督大人，”甘英的声音冰冷如铁，“这伙马贼的胆子确实不小。只是，我有些不解，为何这些‘马贼’身上，会带着安息边军的制式军牌？”

说着，他将一枚从俘虏身上缴获的、沾着血迹的铜制军牌扔在了法尔纳的脚下。

法尔纳看着地上的军牌，又看了一眼那些俘虏，那张粗犷的脸上竟露出一种极其夸张的震惊与悲痛！

“天啊！”

他猛地站了起来，指着那些俘虏，用一种充满了悲愤的语气咆哮道，“你们！你们这些来自于东方的强盗！”

“你们竟敢在我安息帝国的领土之上，无故擅杀我安息帝国最遵纪守法的商人？！”

这番石破天惊的恶人先告状，让整个使团所有的人都彻底傻了！

“放你娘的狗屁！”甘英的怒吼声几乎要将整个议事厅的屋顶都给掀翻！

他指着法尔纳的鼻子，目眦欲裂地咆哮道，“商人？！你他娘的见过穿着制式军甲，拿着军用弯刀，埋伏在河谷里打家劫舍的商人吗？！”

他一脚踹翻身旁装着物证的箱子，那些沾满了血迹的安息军牌与制式武器瞬间散落一地！

“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这些东西！你敢说不是你安息帝国的军械？！”

然而，面对这如山的铁证，法尔纳却是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他的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悲天悯人的怜悯。

“尊贵的汉使，看来你们是真的被那些狡猾的粟特人给欺骗了。”

他指了指地上的武器，“我们安息帝国，总有一些见不得光的军火贩子，会偷偷地将我们军队中淘汰下来的一些旧武器，卖给那些需要防身的商人们。这，难道有错吗？”

说完他脸上的悲痛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威严。

他一拍桌案！

“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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