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苏萨之笼

大儒贾逵在云易那番石破天惊的言论之下，气得浑身发抖，最终只是猛地一甩袖袍，独自钻进了自己的马车，再不发一言。

自那日起，使团内的气氛变得极其微妙。

贾逵师徒二人彻底将自己孤立起来，视云毅如蛇蝎；许慎则时而抱着书帛，锁眉沉思，时而又会悄悄来到云毅车旁，请教问题；而甘英这位正使，则在与云毅议事时，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下属般的恭敬。

这支队伍在悄无声息中完成了权力的更迭之后，他们在精锐铁甲骑兵的“护送”之下，正式进入了这个将汉——罗马直接通好视为心腹大患的古老帝国。

安息帝国（帕提亚帝国）。

这个由游牧民族建立，却又继承了波斯帝国辉煌遗产的强大国家，带给使团的，是一种与贵霜截然不同的感受。

穿行在那广袤而又干旱的伊朗高原之上，随处可见的是早已被风沙侵蚀得只剩下轮廓的古老城邦遗迹。

而点缀在这片荒凉土地之上的，则是一座座由高耸的城墙所拱卫着的、充满了军事堡垒气息的城市。

这里没有贵霜那般自由奔放的艺术，与多元包容的文化，有的只是一种充满了尚武精神的铁血与务实。

半个月后，队伍抵达安息帝国的行都之一——苏萨。

这座曾经无比辉煌的波斯帝国古都，如今依旧是整个安息帝国重要的政治与经济中心。

使团受到了极高的礼遇，被安置在一座极尽奢华的皇家驿馆之内。

驿馆铺着来自于东方的汉家丝毯，燃烧着阿拉伯半岛的珍贵乳香，侍奉的皆是皮肤白皙、眼眸深邃的希腊女奴。

然而，在这奢华的背后，却是一座看不见的囚笼。

他们被明确地告知，需在此地“休整”，耐心等待“万王之王”的召见。

至于何时召见，无人知晓。

这便是安息人高明的外交手腕。

他们将使团高高供奉起来，既不得罪，也不放行。

驿馆之内，甘英早已坐不住了，他来回踱步，甲叶摩擦发出烦躁的轻响。

吴国的商贾们更是愁眉不展，每多滞留一日，他们的损失便多一分。

夜深人静，驿馆的房间内，云易双目紧闭，意识却在与脑海中的存在飞速交流。

“宿主，情况不太妙啊。”系统的声音带着一丝调侃，“看来，你在边境搞的那点小动作，虽然通过了边境，但想糊弄这安息朝堂之上的老狐狸还是有难度啊。”

“意料之中。”云易的意识平静无波，“将我等晾在这里，不过是他们的惯用伎俩，既不放行，也不得罪。说吧，朝堂上的情形如何？”

“吵翻天了。”系统说道，“一派，是以大祭司为首，他们主张与大汉结盟，共抗罗马；另一派，则是以国库大臣为首，他们担心一旦汉与罗马直接通商，安息作为丝路中间商的巨额利润便要彻底泡汤。所以，他们既想利用你的军事价值，又怕被你的通商请求断了财路。啧啧，可比之前那些只知道动刀子的蛮子难对付多了。”

“有矛盾，便有缝隙。”云易的意识中，一张复杂的人物关系网缓缓展开，“等待，便是坐以待毙。我要亲自去将这条缝隙，撕得更大！”

“你想见谁？主战派的核心，苏伦家族的族长？”

“正是此人。”云易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他位高权重，是最好的突破口。而且，我听说他最宠爱的小儿子，得了一种怪病，浑身僵直，遍请名医而不得治。这不正是我最擅长的吗？”

他立刻唤来亲信，通过那位边将法尔纳，将一封信函送往苏伦府邸。

信中不谈国事，只言自己精通医道，久闻苏伦公子病情，愿为其诊治，分文不取。

三日后，一辆装饰着苏伦家族徽记的马车，悄然停在了驿馆后门。

苏伦的府邸，远比驿馆更加宏伟。

云易在管家的带领下，穿过雕梁画栋的长廊，来到一间幽静的卧房。

房内，一个身材如同铁塔般高大，面容如同刀削斧凿的中年男子正负手而立。

他便是苏伦，眼中没有丝毫法尔纳的贪婪，只有贵族浸入骨髓的自信与审视。

他看着云易这个比他儿子还要年轻的东方少年，用字正腔圆的希腊语开门见山：

“你，就是那个在边境，仅用一纸图，便从我那愚蠢的外甥手中，换取了整个使团通关便利的汉人？”

他的语气不带褒贬，却自有一股威严。

“见过苏伦大人。”云易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

“我的外甥法尔纳在信中对你推崇备至，说你有非凡的医术。”苏伦的目光锐利如刀，“我儿的病，连宫廷医师都束手无策。你若治不好，当知让我苏伦家族失望的下场。”

云易没有多言，只是走到病榻前，为那面色苍白的少年诊脉、查体，随即开出一张药方，并以金针为其行针。

不过半个时辰，那原本僵卧不动的少年，手指竟微微抽动了一下。

苏伦的呼吸猛地一滞，眼中那审视的冰冷终于融化了一丝。

“此病根在骨髓，非一日之功。”云易收起金针，平静地说道，“但只要依我方子调理，不出三月，必能如常人一般行走。”

“好！”苏伦挥退仆人，亲自为云易倒上一杯葡萄酒，“说吧，你想要什么？财富？还是地位？只要我能给的，绝不吝啬。但如果是要前往罗马的话，就不必开口了，我可不是法尔纳那个蠢货。”

“苏伦大人，”云易端起酒杯，却轻轻摇了摇头，“我为你爱子治病，是医者本分。并非是为了乞求一条通往罗马的道路。我今日前来，是想与大人谈一笔大交易。”

云毅缓缓地走到地图之前。

他先用一支红色的笔，将那条从长安出发，经西域、贵霜，再到安息，最终抵达罗马的传统陆上丝绸之路，重重地描绘了出来。

“苏伦大人请看。这是贵国如今赖以生存的黄金血脉。你们从我们东方买入丝绸，再加价十倍甚至数十倍卖给西方的罗马人，每年因此获利何止千万金币。也因此，你们惧怕我们与罗马直接通商，对吗？”

苏伦没有说话，但那微眯的眼睛已经说明了一切。

云易又拿起了支蓝色的笔，在地图之上画了一条全新的、从大汉的交趾出发，经南海、印度洋、红海，最终抵达罗马帝国埃及行省的海上航线！

“但是，大人，”他的声音变得沉凝，“您似乎忽略了一件事情，那便是大海。”

“大人可知，我大汉的船队，早已能通过季风抵达身毒之国？而罗马人的商船，也同样游弋在红海之上。一条全新的、绕开安息高原的海上丝路，距离打通，还需要多久？”

“十年？还是五年？”

云毅看着那脸色渐渐变得无比凝重的苏伦，缓缓说道：“敢问大人，若有朝一日，当东方的丝绸不再经过您那干旱的高原，而是直接通过这片更广阔的海洋源源不断地运抵罗马——到那时，贵国的财富与荣耀，又将剩下几分？”

苏伦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但！”云易话锋一转，“我并非来威胁大人。相反，我是来献上一份条约的。”

他从怀中取出一卷蜀锦，上面用希腊文写就了条约草案。

“此条约约定，此后十年，凡我蜀中最上等的锦缎，依旧只通过陆路行销。而贵国将成为我蜀锦独家的交易之所，我等共掌丝路之利！”

“不仅如此，我蜀国还可以向贵国提供足以对抗罗马的强弓硬弩，与百炼钢甲！而作为回报，贵国仅仅只要保证我们使团此行的绝对安全，以及为我们以后的商路保驾护航即可。”

“试想一下，大人！”云易的声音充满了蛊惑，“当你们掌握了东方的财富与利刃，击败罗马，重现昔日荣光，还会是遥不可及的梦想吗？”

这番话，让苏伦那双审视的眼睛里，第一次迸发出了贪婪与野心的光芒！

他沉默了许久，才深深地看了云易一眼：“你的话很动听。但你只是一个使团的成员，又如何能代表你的国家，许下如此重诺？我凭什么相信你？”

云易放下酒杯，直视着苏伦的眼睛，平静而清晰地说道：

“我，云易，是安陆云氏的嫡系子孙。”

“至于安陆云氏在蜀国意味着什么，这个名字能调动何等的权柄与力量，我相信以大人的智慧与手段，不难查清。”

“您查清楚之后，便知我今日之言，能否代表蜀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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