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古巴比伦

泰西封宫廷之上那场充满了东方智慧的辩论，在整个安息的上层社会激起了剧烈的回响。

云易，这个来自于遥远东方的神秘少年，以其无可辩驳的博学与机敏，不仅化解了一场足以让使团陷入万劫不复的外交危机，更赢得了一向以骄傲著称的“万王之王”发自内心的欣赏。

一夜之间，他成为了整个泰西封所有贵族沙龙之中，最炙手可热的话题人物。

汉家使团，也从一群被软禁的“囚徒”，一跃成为了“万王之王”的座上宾。

然而，云易知道，这一切都只是表象，优厚的待遇之下，安息帝国最高层那的激烈博弈，依旧在暗流涌动。

在等待安息王最终决断的日子里，云易并没有像其他焦急的使团成员一样，百无聊赖地待在驿馆。

云易向那位对他已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的苏伦大人，提出了一个请求——他希望，能带领他的同伴们，去凭吊一下那座位于泰西封不远处，早已被黄沙掩埋的、更古老的传说之城——巴比伦。

苏伦欣然应允，并派出了一支百人卫队，名为护卫，实则依然带着几分观察之意。

前往巴比伦的道路，与来时穿越的富庶平原截然不同。

越是向南，土地便越是荒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干燥而古老的气息。

车轮碾过沙地，扬起细密的尘土，仿佛在诉说着这片土地被遗忘的岁月。

“此地……竟如此破败。”甘英策马行在云毅身侧，他看着远处地平线上那若有若无的巨大土黄色轮廓，眉头紧锁。

作为一名军人，他习惯了用土地的肥沃程度和城池的坚固与否来判断一个地方的价值。

而眼前的景象，除了无尽的荒芜，再无其他。

“甘将军，此地在数百年前，曾是这世上最繁华的所在。”

云易神色平静，勒马远眺，“其城墙之高，足以让四马战车并行；其宫殿之奢靡，汇聚了天下的奇珍异宝。它的名字，唤作巴比伦。”

“巴比伦……”甘英喃喃自语，这个名字他曾在安息贵族的口中听过，那是一种带着敬畏与惋惜的复杂语气。

当这支小小的队伍，第一次站在这座曾经的世界之心、如今的断壁残垣面前之时，所有的人，都被眼前那充满了历史沧桑感的景象，给淹没了。

那曾经高耸入云、试图与神明比肩的“通天塔”，如今只剩下了一个巨大的、如同被天神之剑劈开了一半的土黄色基座。

那曾经令整个世界都为之惊叹的“空中花园”，如今也早已被风沙抹去了所有的色彩，只剩下几根孤零零的、爬满了枯藤的石柱，在诉说着昔日的辉煌。

残破的神庙，倒塌的宫墙，与那散落了一地的、早已是模糊不清的楔形文字泥板。

时间，这位最公平也最残酷的雕刻家，将一个曾经无比强大的帝国最繁华的血肉都已剔除干净，只剩下这一副巨大而又悲凉的骨架。

“唉……”许慎抚摸着一块早已被风沙磨平了棱角的城墙残砖，那双年轻而明亮的眼中，此刻却充满了与其年龄不符的深沉感慨。

在经历了前面所有的思想冲击之后，他早已不再纠结于那狭隘的“华夷之辨”。

他只是如同一个最纯粹的哲人一般，从这片废墟之中，看到了那适用于所有文明的、最普遍的规律。

“凡兴盛之物，皆有朽坏之日。”他看着同样感慨的云易，轻声问道，“文华，你说，我大汉，也会有这样的一天吗？”

云易看着他那双充满了求知欲的眼睛，点了点头。

“会的。”他的回答平静而不加掩饰，“天下没有不落的太阳，也没有永恒的帝国。这，便是历史的铁律，无人可挡。”

许慎的眼中，闪过了一丝黯然。“那么，”他又问道，“我们今日所做的一切，其意义又在何处？若终将归于尘土，我等今日之奔走，与蝼蚁何异？”

云易指了指那座早已坍塌的通天塔，又指了指他们来时所经过的、那条至今仍在滋养着两河流域的古老运河，缓缓地说道：

“叔重，你看。帝国的宫殿会坍塌，帝王的功业会被遗忘。但是，那些可以造福百姓之术，那些可以启民之智的学问，与那些可以维护公义的法理，却可以如同这条古老的运河一般，跨越王朝的兴衰，流淌千年而不朽。”

他走到一块巨大的石板前，那上面依稀还能辨认出古老的律法条文。

“就像那日我们所见的汉谟拉比法典，它的石柱或许会被深埋，但其‘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的公平思想，却早已融入了所有后继文明的血脉之中。这，便是它的不朽。”

“我等此行，并非只为求通商、求盟约。更是为求索，为开智。将他处的法理、思想带回。为的是让我华夏这棵大树，能汲取更广阔天地的养分，生长得更加根深叶茂，纵使历经风雨，亦能屹立不倒。”

“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唯有这思想与智慧，方能薪火相传，永世不灭。这，便是我们此行真正的意义。”

许慎怔怔地听着，眼中的黯然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豁然开朗的明悟。

他对着这片广袤的废墟，深深一揖，仿佛是在祭奠一个伟大的文明，又像是在叩问自己的内心。

……

当苏伦再次来到了驿馆见到云易时，他的脸上没有了任何的审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郑重的神色。

他为云易带来了“万王之王”的最终旨意。

“东方的智者，”他看着云易，由衷地赞叹道，“你赢了。你不仅说服了我，更说服了我们的陛下，与那些脑袋里只装着金币的财政大臣们。”

他从怀中取出一卷由最上等的羊皮纸所书写的、早已盖上了“万王之王”金印的盟约。

“陛下宣布，自今日起，安息帝国与大汉蜀国，正式结为盟邦。所有持有蜀国官方文书的商队，皆可在我安息境内自由通行。”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了一丝自豪的笑容。

“同时！为向我们西边的那些邻居们，展示一下我们安息最新的盟友的实力。陛下决定，派遣一支由五百名最精锐的铁甲圣骑兵组成的护卫队，将你们一路以最高规格的礼遇，护送至罗马帝国的边境！”

云易接过那卷份量极重的盟约，心中亦是感慨万千。

那个在原本的历史之上，因为安息人的阻拦而最终抱憾而归的甘英。

在这个时空，终于可以完成他的使命，亲眼去看一看，那个他在旧时空突破了无数艰难险阻，却最终无缘的罗马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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