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罗马觐见
永平二十一年，夏末。
在那奢华的国宾馆之内休整了三日之后，汉家的使节团终于接到了来自罗马皇帝的正式召见令。
召见的地点，并非是那位于巴拉丁山丘之上的宏伟皇宫，而是在那位于罗马广场一侧，象征着罗马古老共和精神的权力中心——元老院。
那是一座外表看似朴素，内部却充满了庄严与历史感的神圣殿堂。
巨大的科林斯石柱，支撑着高耸的穹顶。
墙壁之上，雕刻着罗马共和国数百年来的光荣历史：从罗穆路斯的建城传说，到布鲁图斯的驱逐暴君；从西庇阿的远征迦太基，到凯撒的征服高卢。
每一幅浮雕，都在诉说着这个民族那充满了骄傲与荣光的过去。
这一日，阳光明媚。
云易与甘英带领使团核心成员，换上了此行最隆重也最华丽的玄色镶金边大汉朝服，在罗马禁卫军的护送下，步行穿过人声鼎沸的罗马广场。
广场之上，凯旋门与纪念石柱拔地而起，无声地炫耀着罗马辉煌的武功。
无数穿着白色托加长袍的罗马公民，在神庙的廊柱之下高声辩论，整个广场都充满了世俗的、充满活力的开放气息。
他们看着这支衣着华美、面容肃穆的东方队伍，眼中充满了好奇与审视。
甘英手按刀柄，目不斜视，一步一步走得沉稳如山。
他知道，从踏入这座广场开始，他们所代表的便不再是自己，而是身后那整个伟大的大汉。
大厅之内，数百名身着紫边托加长袍的罗马元老早已分坐两侧，他们是这个帝国最有权势也最富有的一群人，脸上都带着与生俱来的高傲。
而在大厅尽头的主席之位上，端坐着的便是如今这个庞大帝国的最高统治者——罗马皇帝，提图斯·弗拉维乌斯·维斯帕西亚努斯。
甘英带领所有汉使缓缓走入大厅中央。
一名罗马赞礼官上前一步，用生硬的希腊语高声宣报道：“奉神圣的皇帝提图斯之命，宣——来自丝国的使者觐见！”
“请等一下。”
汉使团中，贾逵闻言立刻出列，神情肃穆地纠正道：“我等奉大汉天子之命而来。天子者，乃抚育万邦、君临天下之共主。非是区区‘丝国’之王。”
他这番话，通过翻译传到元老们的耳中，大厅之内响起了一阵压抑不住的低低的嘲笑声。
“世界共主？”一位元老对身旁的同伴笑道，“好大的口气！一个我们从未听过的君王，也敢妄称‘世界之主’？”
甘英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手已按在了刀柄之上。
就在此时，提图斯皇帝抬了抬手，示意众人安静。
他看着甘英，饶有兴致地问道：“那么，来自大汉的使者，按照你们的礼仪，此刻当如何？”
甘英对着身旁的汉家赞礼官使了一个眼色。
那赞礼官立刻用一种充满了庄严与顿挫感的汉家宫廷雅言，高声唱喏道：“大汉使臣，正使甘英，奉大汉天子之命，觐见——！”
随着他这一声悠长的唱喏，甘英整理朝服，对着提图斯遥遥一拜，行了一个标准的、汉家臣子对君主的的稽首之礼。
然而，就在他行礼之后，负责引座的罗马官员，却将他们引向了大厅一侧早已备好的、低于元老席位的客卿之座。
甘英看着那明显矮了一截的座位，脚步顿住了。
他没有动，他身后所有的汉使，也都没有动。
整个大殿的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使者为何不入座？”提图斯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这一次，语气中已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威严。
甘英抬起头，目光直视着御座之上的罗马皇帝，声音洪亮如钟：“陛下，我等奉大汉天子之命而来。天子与陛下，皆为天下至尊。两国邦交，当以平等之礼相待。若我今日坐于此位，则意味着我大汉，低于罗马一等。此非我一人之辱，乃我大汉之辱。甘英，不敢从命！”
他这番话掷地有声，元老院内一片哗然！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狂妄”的使节！
许慎亦是紧张得手心冒汗，但心中却又升起一股莫名的豪情！
这，才是我大汉使节该有的风骨！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云易缓缓地从甘英身后走了出来。
他先是对着提图斯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罗马式敬礼，然后才不卑不亢地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尊敬的皇帝陛下，与诸位尊敬的元老。请允许我引用一句东方的古老谚语——‘天无二日，民无二主’。”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声音陡然变得洪亮而又充满诗意：
“然，天下之大，远超你我所见。或许，这世间本就不是只有一个太阳。”
“我大汉天子，如日出东方，光照四海，此为东方之日。”
“而陛下您，则如日中天，威加西土，此为西方之日。”
“二日虽不同辉于一空，却共存于一天地之下。今日，是东方之日，向西方之日，致以最平等的敬意。敢问陛下，太阳与太阳相见，又岂有高下之分？”
御座之上，提图斯看着眼前这个年仅二十岁的东方少年，眼中露出一丝激赏。
“说得好！”他抚掌大笑，“来人！为东方的太阳，设座于我右侧！”
一场惊心动魄的“座次之争”就此尘埃落定。
接下来的觐见，气氛变得融洽了许多。
甘英恭敬地呈上了大汉天子的国书与礼单。
提图斯则与元老们开始好奇地询问起关于那个遥远东方帝国的一切。
有元老对大汉的疆域与人口表现出极大的兴趣；有将领则对汉军赖以与匈奴作战的骑兵战术颇为好奇；更有商业贵族，对丝绸的产量与价格问得最为仔细。
这看似随意的问答，其背后却隐藏着罗马各个利益集团对这个新兴对手的第一次全面试探。
而云易与甘英则对答如流，不卑不亢，既展现了大汉的强盛，又未曾泄露任何核心的机密。
觐见结束，正当汉使们以为今日之事已了，提图斯却笑着对他们发出了另一个邀请：“诸位远道而来，恰逢我罗马第七‘克劳狄’军团，自日耳曼尼亚平叛凯旋。我将于明日，在‘凯旋大道’为他们举行最盛大的凯旋仪式。届时，还请诸位一同观礼，共赏我罗马将士之荣光。”
第二日，整个罗马城都陷入了一场巨大的军事狂欢之中。
汉使们被安排在了图拉真广场旁一座神庙的最高处台阶之上，这里是观看仪式的最佳位置。
随着一声悠长的号角，那充满了无上荣耀的凯旋仪式正式开始！
数不清的鲜花与橄榄枝从道路两旁的楼阁之上抛洒而下。
走在最前面的，是罗马的元老与地方长官；紧随其后的，是那缴获的、堆积如山的战利品——日耳曼人的黄金、毛皮、与奇特的兵刃；再往后，则是那些被铁链锁着的、身材高大、金发碧眼、眼中却充满了不屈火焰的日耳曼战俘。
而当那身着紫袍、脸上涂着象征朱庇特神红彩的凯旋将军，乘坐着那由四匹白马拉着的华丽战车出现之时，整个广场爆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但真正让甘英与所有汉军将士感到凝重的，是那走在最后的、一眼望不到头的罗马步兵军团！
他们排着整齐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巨大方阵，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手中的盾牌与头盔在阳光下反射着冰冷的金属光芒。
“咚！咚！咚！”每一步都如同踩在所有观者的心脏之上！那股由绝对的纪律与百战的杀伐所凝聚而成的铁血军威，是如此的强大！
甘英看着这一切，他的手，在袖中攥成了拳头。
当夜，提图斯皇帝在皇宫之内设下最盛大的国宴。
宴席之上，美酒、美食、与美丽的舞女应有尽有。
然而，汉使们的心中，却都压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
宴后，甘英找到了云易。
“文华，”这位铁血的将军，第一次用一种凝重的语气问道，“今日所见，你以为如何？”
云易看着他，平静地回答：“其军之精，其民之悍，其国之强，不下于我大汉。”
甘英听着，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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