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乱世重典
叶月婵的呼吸，微不可察地一滞。
她那双始终带着慵懒笑意的桃花眼，在这一刻，竟是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从未有过的震撼。
兴，百姓苦。
亡，百姓苦。
这短短八个字，狠狠地砸在了她的心上，砸得她那颗早已被权谋和算计包裹得坚硬如铁的心，竟是没来由地，一酸。
她见过太多口若悬河，引经据典的鸿儒大士，也听过太多忧国忧民，慷慨激昂的陈词滥调。
可从未有一句话，能像这八个字一样，如此简单，如此直白，却又如此深刻地，将这世间最残酷的真理，血淋淋地剖开，呈现在她的面前。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这个她叶月蝉一直以为只是皇帝手中一把刀，一个只懂杀伐，心狠手辣的阉人，心中第一次，生出了一股名为“看不透”的感觉。
他的心里，到底藏着些什么？
是‘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的壮志凌云？还是这‘兴亡皆苦’的彻骨悲凉？
或许......两者皆是。
“有意思......”
叶月婵的红唇，无意识地勾起一抹弧度，那是一种发现了新奇猎物，又不知该如何下口的，玩味的笑意。
然而，她这番感慨还没来得及发酵，便被一阵愈发混乱的喧哗声彻底打断。
“别抢！那是我的！”
“滚开！这碗粥是我先拿到的！”
“打死他！打死这个抢食的！”
随着第一批米粥被抬了出来，那股浓郁的米香，像是一根被点燃的引线，瞬间引爆了整个难民营那早已绷紧到极致的，名为‘饥饿’的火药桶。
那些原本还麻木地躺在窝棚里，如同行尸走肉般的灾民，在闻到这股救命的香气后，一个个都像是疯了一样，眼中迸发出野兽般的光芒，从四面八方，朝着粥棚的方向，疯狂地涌了过来。
他们互相推搡，有人被踩倒，有人为了抢夺一个洒落在泥地里的馒头而大打出手，人性的丑陋与求生的本能，在这一刻，暴露无遗。
就连那些奉命施粥的锦衣卫校尉，面对这山呼海啸般的灾民潮，也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他们虽然凶悍，可面对这些手无寸铁、只是想活下去的百姓，他们手中的绣春刀，竟是比烧火棍还要无力。
“大人！不行啊！再这么下去，非得出人命不可！”
铁手浑身被淋得湿透，他一脚踹开一个试图冲撞粥锅的壮汉，焦急地对着苏齐大吼。
苏齐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他看着眼前这混乱不堪的场面，心中那股子被小女孩激起的怜悯，瞬间被冰冷的理智所取代。
他知道，光靠施舍，是救不了这些人的，反而会让他们为了活命，爆发出最原始的兽性。
乱世，需用重典。
灾民，亦需铁腕。
想让他们听话，就必须先让他们感到恐惧，必须用最铁血，最不讲道理的手段，将秩序的烙印，狠狠地刻进他们每个人的骨子里。
“一群蠢货！”
苏齐猛地拔出腰间的绣春刀，刀不出鞘，只用刀柄狠狠地砸在身旁一口大锅的边缘。
“当！”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瞬间盖过了所有的嘈杂。
那股子凶悍的煞气，如同实质般，让所有靠近粥棚的灾民，都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惊恐地看着这个浑身散发着杀气的年轻人。
“洛指挥使！”
“在！”
洛雪凝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干练。
“传我将令！”
苏齐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命你南镇抚司所有校尉，拔刀！但凡有敢于冲击粥棚，或是为了抢食而互相斗殴者，不必留情！”
“——斩！”
最后一个‘斩’字，苏齐说得杀气腾腾，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降了几分。
洛雪凝的瞳孔，微微一缩，她看着苏齐那张写满了冰冷的脸，心中闪过一丝犹豫，“他们......只是饿疯了的灾民......”
“我知道。”
苏齐打断了她，声音里没有半分波澜，“但现在，他们不是灾民，是随时可能引爆整个京城的乱民！”
“若不以雷霆手段镇压，今日死的，或许只是几十人，明日，死的，可能就是成千上万的人！这个后果，你担得起吗？！”
洛雪凝的身子猛地一震，她看着苏齐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最终，还是缓缓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
她不再犹豫，转身，拔出腰间的长剑，剑尖斜指地面，那清冷的声音，瞬间传遍了整个混乱的粥棚。
“锦衣卫办案！”
“所有冲击粥棚者，杀无赦！”
随着她一声令下，早已等候多时的两百名锦衣卫校尉，齐刷刷地拔出了腰间的绣春刀，森然的刀光在阴沉的天空下，连成一片，一股冰冷刺骨的杀气，瞬间笼罩了整个十里坡。
“噗嗤！”
“噗嗤！”
手起刀落，毫不留情。
最先冲到粥棚前，试图打翻粥锅的壮汉，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身旁的锦衣卫校尉一刀枭首，滚烫的鲜血混着米粥，溅得到处都是。
那血腥的一幕，像是一盆冰水，瞬间浇在了所有灾民的头上。
整个沸腾的难民营，在这一刻，竟是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血腥镇压，给吓傻了。
他们呆呆地看着那些手持滴血钢刀，眼神冰冷的锦衣卫，又看了看地上那几具身首异处的尸体，那股子因为饥饿而上头的疯狂，瞬间退得一干二净。
取而代之的，是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他们终于想起来，眼前这群人，不是什么开善堂的菩萨，而是能让京城官老爷都闻风丧胆的，天子鹰犬，锦衣卫！
苏齐很满意这个效果。
他要的，就是恐惧，是绝对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翻身下马，缓步走到粥棚之前，踩着那混合着血液和米粥的泥泞土地，他的目光，缓缓扫过眼前那一张张写满了恐惧和敬畏的脸，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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