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怨妇

陆戚雪轻轻后退一步，目光转向萧承谨，询问道：“西夏？”

她素来机智，省去了萧承谨解释的必要。萧承谨微微颔首。

“没错，自从阿史那寒叶在边关从沈言之手中逃脱后，并未返回楼兰，而是直接转向西夏。大恒的密探传回消息，他一踏入西夏领土便有人迎接，确实是西夏长公主。”

这便意味着，从他留在京城的那一刻起，便是在西夏长公主的指使之下，甚至后来对陆戚雪的袭击也是由她策划。

陆戚雪感到有些困惑。

这些事件背后都有西夏的影子，但如今大恒国力更加强盛，西夏与大恒多年来相安无事，互不侵犯。西夏此举究竟意欲何为？

她蹙眉沉思，萧承谨轻抚她眉宇间的皱褶，柔声说道：“贺洺已经传信至西夏，要求他们交出阿史那寒叶。这件事总会水落石出的，你身怀六甲，切勿过度忧虑。”

并非过度忧虑，只是陆戚雪向来习惯于事前探明情况，以便有所准备和了解，避免完全陷入被动的局面。

她轻轻点头，不再纠结于此事。

西夏的变故来得突然，无人预料到阿史那寒叶会与西夏勾结，在京城制造混乱。此事在朝中引起高度重视，连续数日，御书房内官员往来不绝。贺洺和沈敬雪作为心腹，更是日以继夜地忙碌，陆戚雪多次见到他们都是匆匆忙忙的身影。

大恒并非草木皆兵。

西夏的建立虽不及大恒悠久，但其手段之狠辣，毫无纲常礼教的束缚，动辄便发动战争，且在战场上从不留下俘虏。这个原本弱小的国家，最终凭借其令人畏惧的残酷手段，使得周边国家纷纷避让。

西夏在历史上最令人不齿的一战，发生在与北方某国的冲突中。他们早早地在那个国家内部埋下伏笔，甚至不惜将西夏皇帝最宠爱的太子送去作为人质。这位质子忍受了十余年的屈辱，最终内外呼应，引导大军攻入。

屠城。

西夏军队连屠五城，直捣国都，整个皇室无一幸免，宗室及所有相关联的人员均未能逃脱，最终那位质子踏着累累白骨，登上了西夏的帝位，成为了现今的西夏皇帝。

阿史那寒叶与阿史那丹珠的事件几乎触及了所有大恒官员的底线，西夏试图复制那个导致国家灭亡的策略，企图逐步蚕食大恒。这样的悲剧一旦发生，血腥的气息将久久不散，那将是一片真正的尸山血海。

总的来说，那位曾经的质子，现在的西夏皇帝，无疑是个冷酷无情的狠角色。

我们必须激活西夏方面的间谍网络，以搜集情报。同时，边防部队需要警惕楼兰可能采取的阴险手段，加强巡逻和训练，随时准备对西夏采取军事行动。即便是朝中的武将调动，也需要重新规划。

连续几日，萧承谨都忙得不可开交，常常要等到陆戚雪入睡后才能处理完事务回到暄林殿，然后在陆戚雪醒来之前赶去上朝。

陆戚雪本想劝他稍微休息一下，不要过于紧张，但始终未能见到他，只能无奈放弃。

正当整个朝堂处于高度紧张状态时，西夏终于传来了回信。

贺洺对楼兰的态度并不友好，随时准备将其吞并，然而在给西夏的信件中，他却表现得相当客气。尽管如此，信中的言辞隐含着威胁：“若不交出人质，便是有意挑起战争。”显然，如果西夏真的为了阿史那寒叶这样一位并不重要的人物与大恒开战，必将遭到本国百姓的强烈谴责。

信件最终送达西夏皇帝之手，而回信的却是西夏的长公主。

长公主的回信语气中并未流露出任何不情愿，但消息却并不乐观。

她表示，人质可以归还，但自己不幸身患重病，无法亲自护送，只能将阿史那寒叶送到边境，由萧承谨派人接回。同时，长公主在西夏听说了大恒有一位冰雪聪明、机智过人的妃子，对此感到非常高兴，并希望这位受宠的妃子能以两国交涉的名义访问西夏。

西夏长公主萧昭，是先皇唯一的女儿，也是长女，自幼便受到宠爱。后来，她的弟弟，即储君，先是说服先帝假装战败，随后自愿前往敌国作为人质，内外呼应。他回国后，萧昭全力支持他登基为帝。新帝即位后，她被封为汝宁长公主，除了皇帝之外，她拥有最高的决策权。

此次邀请陆戚雪前往，她身为大恒皇室血脉的宠妃，难免让人怀疑其动机不纯。

萧承谨接过信件，怒不可遏，当场将一套茶具摔得粉碎。

御书房内的官员中有人紧咬牙关进谏：“陛下，尽管这是西夏的挑衅，但若能擒获楼兰大皇子，一切牺牲都是值得的。昭妃娘娘享受着大恒的恩惠，难道要置国家大义于不顾吗？”

萧承谨从堆积如山的奏折中抬起头，面无表情，但周身的气势却变得沉重，如同沾血的刀锋，他平静地望向这位官员。

“朕记得你有一女，不妨朕封她为公主，前往西夏和亲，从此两国和平，既保全了国家大义，又可名垂青史，你觉得如何？”

那人脸色骤然变得苍白，砰然跪地，整个人僵硬如石，颤抖着说：“臣的女儿昨日才刚满十五岁，她尚未成年......”

萧承谨冷漠地注视着他。

“你不是曾经说过，国家大义高于一切吗？你的女儿尚且年幼，而陆戚雪又怀有身孕，难道你认为皇室的血脉和我的妃子，还比不上你的女儿？”

“臣失言了！是臣妄言，请皇上宽恕！”他深深地磕头，心中充满恐惧，意识到自己可能触犯了萧承谨的禁忌，担心自己的独生女儿真的会被当作替代品送往西夏。

贺洺今天忙得不可开交，对这些愚蠢的家伙感到极度厌烦，但考虑到此人在职多年，也算是尽职尽责，他还是出面缓和了局势，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大人这几日想必是忙得晕头转向了，快去休息一下吧。”

萧承谨没有再开口，显然只是因为提及要牺牲陆戚雪而激起了怒火，并非真的打算将他的女儿送去和亲，他连忙道谢，匆匆离开，连多余的话都不敢再说。

有了这个前车之鉴，那些原本也有类似想法的人立刻熄灭了这个念头，开始认真地讨论起其他的策略。

随着时间的推移，月份逐渐增大，陆戚雪并没有像怀第一个孩子时那样反应强烈，终于长了些肉，看起来不再那么消瘦。

萧承谨连日来的疲惫感一扫而空，他走上前来坐下，语气温和地问道：“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我不是说过不用等我吗？”

陆戚雪的神情显得有些异样，听到这话后轻轻挑了挑眉，用她平时平静的语气回应，却让萧承谨突然停了下来。

“西夏的嚣张气焰已经到了如此地步，竟然公然向大恒提出无理要求，皇上难道不想知道他们为何如此猖狂吗？”

萧承谨一听便明白，陆戚雪已经知晓了西夏长公主信中的内容。但他疑惑的是，陆戚雪一直待在暄林殿，而那些知晓此事的人又被他严令保密，究竟是谁将此事告知了陆戚雪？

陆戚雪微笑着为他解惑：“今晨午膳前，一位大臣送来了一份丰厚的赔礼，表示自己糊涂了，不该提出让我前往西夏交涉的建议。他希望我能够宽宏大量，向皇上求情，不要让他的女儿远赴西夏和亲。”

萧承谨咬牙切齿。

他隐藏得很好，所有在场的官员也都已经一一叮嘱过，却偏偏遗漏了这个先行离开的笨蛋，结果让陆戚雪得知了此事。

萧承谨突然觉得，今天就应该先惩罚他一顿才是！

陆戚雪怎会不明白他的心思，这位官员的赔礼和传话一到，她就洞悉了西夏的意图，同时也理解了萧承谨的担忧。

西夏以暴制暴，屠城，皇室间的内战使得仅剩几个狠角色存活，皇帝阴险狡诈，长公主荒淫无度，这是一个比楼兰皇室更令人震惊的地方。萧承谨担心不让她去是情有可原的，但陆戚雪却不愿成为只被萧承谨保护在身后的柔弱女子。

身为女性，亦是妃嫔，她却不愿仅成为深宫中哀怨的囚徒。

萧承谨紧握她的手，语气沉重：“西夏长公主特意点名要你前往，必定已设下陷阱等你。那里不同于大恒，危险重重，朕无法确保你能全身而退。”

然而，若不妥善处理此事，陆戚雪即便留在大恒，也难保安全。

她轻轻摇头，语气柔和却坚定。

“臣妾不愿成为宫墙内的梁下燕，虽然力量微薄，但我们这样的女子并非仅凭武力立足。我们拥有智慧、策略，以及足够的清醒与理智，这才是女性能在历史长河中占据一席之地的根本。”

萧承谨愣愣地望着她。

他很早就察觉到了，陆戚雪与宫中的其他女子截然不同。尽管皇后燕兰若和宋贵人等也追求安逸而非荣宠，她们与陆戚雪有着共同之处，但陆戚雪的追求远不止于此。

她从不接受命运的安排，也不认为女性就应终日深居简出，争夺丈夫的宠爱，更不愿轻视任何人。她总是选择最有利的路径前进，同时又不损害他人利益，萧承谨所见过的最平和善良之人，却也是最为冷静果断的。

陆戚雪的性格充满了矛盾，常常展现出截然不同的两面。随着对她的了解加深，萧承谨对她的好奇心与吸引力也愈发强烈。

陆戚雪寸步不让，萧承谨一看到她那坚决的神情便知道没有商量的余地，无奈地说：“朕本应该惩罚那个官员。”

陆戚雪难得地流露出几分惊喜。

她得意地笑了笑：“去一次或许并非坏事，臣妾还未曾踏出过大恒，出去看看也是好的。”

萧承谨现在已无法与她争辩，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好吧，如果你决定前往西夏，朕会安排人随你同去。但这样一来，你将独守空房，长夜漫漫，朕数星星也不知能否安然入睡。”

他很少发脾气，更别说摆出一副怨妇的姿态。他那通常冷峻的面容此刻变得柔和，带着几分可怜巴巴的神情。

陆戚雪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她轻抚萧承谨的头，像哄孩子一样与他嬉戏。

“如果真的想念臣妾，就躲在被子里哭一哭，哭完就不会那么难受了。皇上偷偷地哭，周公公是不会知道的。”

萧承谨的表情瞬间扭曲了一下。

他被陆戚雪的话逗得气全消了，原本激动的情绪也平复下来，带着一丝无奈：“朕如果哭泣，恐怕整个京城都会被朕的委屈所淹没。”

陆戚雪终于无法抑制笑意，面对萧承谨那令人不寒而栗的目光，她连忙掩住嘴巴：“臣妾不再笑了。”

两人嬉闹一番后，陆戚雪这才记起桌上的物品。她递给萧承谨一叠已经干透墨迹的宣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文字。

“臣妾年轻时常在京城游历，每逢盛事，总能遇见一些外邦人士。偶然间听闻一些事情，曾与沈将军讨论过，但当时年纪尚轻，未能想出周全之策，只得作罢。最近忽然忆起此事，便草拟了这些杂乱无章的想法，皇上或许能想出更佳的解决办法。”

萧承谨带着一脸困惑接过宣纸。

他低头在烛光下一页页翻阅，随着阅读的深入，心中愈发震惊，逐渐显露出惊愕的表情。他完全沉浸其中，专注至极。中途，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便拿起陆戚雪刚放下的笔，不时地添加一些内容。

尽管这些内容不多，但许多地方的理解远超时人，陆戚雪因此特意做了批注。萧承谨细致地逐一理解，也耗费了不少时间。

陆戚雪静静地等待着，直到他阅读完毕。

尽管已经在这里停留了很长时间，陆戚雪依然没有忘记自己不属于这个时代。她的前世父亲是一位地位显赫的军人，她曾接受过他严格的训练，目的是让她能够自我保护。那段时光对陆戚雪来说既是痛苦又是快乐，体能训练虽然艰苦，但她对父亲习以为常的军事知识充满了兴趣，因此阅读了大量相关书籍，掌握了许多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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